大荒,玄黄域。
太华剑派。
正值寒冬腊月,本就荆榛满目的山道如今更是盖上了厚厚一层雪白。
远处敞开的山门附近,却是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凑近一瞧,发现聚集在山门处的众人虽然各个身着黑白素衣,但脸上却是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左右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太华剑派的老剑主于昨夜毙命身亡,本就青黄不接太华剑派因此无人掌舵,而其门下弟子不仅不为其守灵,还趋炎附势,早早地跑去投奔了其他的宗门。
可以说如今的太华剑派已然分崩离析,将不存于世。
然玄黄域谁人不知太华剑派当初可是位列玄黄域头把交椅。
就算如今山门倾覆,也一定还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于是各家宗门纷纷揭下虚伪的面具,都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来分一杯羹。
不过却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长眼,竟然妄图阻拦他们。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周边宗门的弟子,各个都是修行中人。
而此时此刻展开双臂拦着他们的却是一个身形瘦削,看起来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可一介凡人又怎敢蚍蜉撼树。
便有人嗤笑着问他,道:“小家伙,看你的样子至多不过十二三岁,又只是区区凡人,我们只需吹一口气就可以将你掀翻在地,就这样你还敢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
“你,不会是这太华剑派的弟子吧?”
话音未落,开口之人的身后便响起如雷般的哄笑声。
他们笑太华剑派愧为修行宗门,竟是自甘堕落让一个凡人做了徒弟。
甚至妄言太华剑派的老剑主就是因为接纳了一个凡人做徒弟才会突然暴毙身亡。
“不准你们辱没我的师尊!”
传入耳中的嘲笑谩骂越来越多。
独自站在山门前的少年心头早已怒火冲天,哪里还顾得上仙凡之别,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太华剑派未曾没落时,你们这帮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仙人哪个见到我师尊不是卑躬屈膝,处处阿谀奉承?”
“如今太华剑派没落,师尊黯然逝去,你们就像是闻到了腥臭味的野狗一样追着过来想要肢解太华剑派。”
“就你们这般如何能称得上是仙人?”
“想要抢夺太华剑派的东西,先从我岑煜月的尸体上跨过去!”
“区区凡人竟敢如此猖狂,还敢说教于我们?”
“既然你想死,那我们就成全了你,让你今天就下去和你那老不死的师尊团聚!”
大荒天下,凡人何敢像岑煜月这般出言不逊顶撞修行中人。
在修行中人眼里,凡人更是形同草芥,如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罢了。
今次岑煜月不仅阻拦他们进入太华剑派,还开口称呼他们为野狗。
自然不会再忍。
随即就有人飞起一脚将岑煜月踢翻在地,同时有另一人跟上一脚狠狠地踩在其胸口。
瞬间,凡人之躯的岑煜月便猛地吐出一口心血。
他的胸口已经被一脚踩碎,若无药石医治,不久就会毙命身亡。
但这帮修行之人却是不曾停下,继续将他双脚踩断。
直至岑煜月浑身血污,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才用岑煜月的衣裳擦了擦沾染了血迹的鞋子,说上一句‘区区凡人也敢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便伙同其他人一起闯入了如今已然空无一人的太华剑派。
等到众人大包带小包,卷着自己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笑意满溢的离开了山门。
倒在血泊之中已经不省人事的岑煜月却是突然狰狞着长吁了一口气,不一会儿便睁开了自己布满血丝,充斥着杀意的眼眸。
但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能醒来都已是用尽全力。
“若是师尊尚在人世,太华剑派如何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只可惜师尊遇人不善,当年口口声声说会光耀太华剑派,会让太华剑派重新成为玄黄域第一宗门的人竟是毫无犹豫的做了他人的狗。”
“如今师尊尸骨未寒,身边又无人为之守灵······”
“要是我能修炼就好了,定要将那些欺师灭祖的叛徒尽数斩杀!”
虽有豪言壮志,但岑煜月非常清楚他只是个没有修炼天分的凡人。
因为只有身赋灵根者才可踏足修行。
而他岑煜月在十年前被自家师尊于山脚下捡到开始就注定无法修行。
这不是岑煜月妄自菲薄,而是自家师尊亲口承认。
“但师尊却又常常跟我提起修行之事。”
“说是天赋灵根共有天地玄黄四品,其中以天品最高,黄品最次。”
他还试着问过师尊又是什么品级的灵根。
当时已然年迈垂老的师尊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教导岑煜月要多多翻阅太华剑派的诸多藏书,还将只有每一任剑主才可修行的太华剑典交予他翻阅修习。
岑煜月不解,开口问道:“可是师尊,煜月只是个普通人,虽然看得懂上面的字,但对其中玄奥一无所知。”
“您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真的好吗?”
“交给师兄师姐们修炼不是更合适吗?”
然老剑主依旧没有回答岑煜月的问题,只是故作威严的告诫岑煜月一定要用心将太华剑典牢记于心。
岑煜月是老剑主抚养长大,两人虽无血缘关系却情同家人,于是岑煜月便日夜不休的将太华剑典牢牢记住。
只是不等岑煜月向老剑主炫耀自己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太华剑典牢记,老剑主就突然死去。
但正因如此。
老剑主生前的嘱托反倒是让岑煜月心中愈发好奇。
“师尊生前曾收过不少徒弟,太华剑派门下本身也有不少天赋异禀的天才弟子,为什么唯独我一介凡人得到了只有剑主才可修行的太华剑典?”
“师尊生前还说我没有任何修炼天赋,却依旧允许我随意进出太华剑派的藏书阁。”
“难道说师尊他在向我隐瞒什么···而我想要的答案就在太华剑典之中?”
“还好我早已经将太华剑典倒背如流。”
为求证心中猜想,岑煜月开始于心中回想太华剑典,随后唇齿微启,缓缓说出自己记得的每一个字。
但不等岑煜月说完一段。
便觉得有一股暖流突然流经其全身。
下一秒,全身上下的疼痛都忽得消失不见。
甚至连被人打折的双手双脚也在阵阵瘙痒中开始逐渐恢复健全。
与此同时,在岑煜月看不见的身后。
有一缕虹从已经被洗劫一空的太华剑派的藏书阁射出,径直涌入了岑煜月的体内。
虹光照拂之下。
纵然四周还有风雪飘荡,岑煜月只觉得自己身处暖阳之下。
不由自主的呼出一口浊气,重新睁开眼的岑煜月还没来得及尝试站起来,就听到脑海深处有一道令他不禁潸然泪下的声音响起。
“我的好徒儿,当你听到为师的声音时想必为师已经不在大荒,更是证明如今的太华剑派已然大厦将倾,将不复存在。”
“虽说为师放心不下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最让为师担忧的却还是你。”
“十年前为师在山脚下捡到尚在襁褓中的你,并将你带回太华剑派收作弟子,并在你记事后常常告诉你无法修炼,这一辈子只能做个普通的凡人。”
“但其实为师是骗了你。”
“你不仅可以修炼,更是为师千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拥有天品灵根的人。”
“我能修炼?我还拥有天品灵根?”
岑煜月有些不敢相信,也顾不上自己还躺在地上就直接开口问道:“那师尊为何要隐瞒此事?难道说徒儿一旦修炼,就会为师尊和太华剑派带来麻烦吗?”
回荡在岑煜月脑海中的声音稍一停顿。
像是真的听到了岑煜月的询问,随后继续开口说道:“十年前为师将你带回到太华剑派的时候,就曾亲自探查过你的身体,在发现你身赋天品灵根之外,还意外发现你的体内流淌着人魔两族的血。”
“而且那股魔血十分霸道,不断压榨着你身上的人族血脉,若不是你尚且年幼且为师以自身灵力镇压,只怕等你稍长一些就会反客为主,将你吞噬,让你堕落为魔。”
“所以为师只好骗你说你无法修炼,为得就是让你体内的魔血能够永远沉寂。”
“那师尊又为何允许煜月通读藏书阁中的功法秘诀,还让煜月牢记太华剑典?”,岑煜月强忍着情绪,继续问道。
老剑主不再隐瞒,回答道:“因为为师希望有朝一日能引导你走向正途,同时为师私心以为你能成为太华剑派新任剑主,却不料魔血强悍如斯,就连为师也难以抵抗···最终落得个身消道陨。”
“但徒儿你不必为此内疚,这是为师天命如此,但若能让你从此以后不为魔所蛊惑,为师这条命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是!”
不经意间已然泪流满面的岑煜月赶紧伸手擦去眼角泪痕,颇为不舍的说道:“师尊待我如亲人,还为我丧命,可我却没能保护师尊的太华剑派。”
“呵呵,傻孩子。”
“为师好歹是太华剑派的剑主,怎会想不到会有今日这般荒唐事发生?”
“那些东西他们想要就任由他们抢走,只要太华剑典尚在,有朝一日太华剑派必定可以东山再起。”
“况且那些强盗绝对想不到,太华剑典与仙剑逐影才是我太华剑派的立宗之本。”
岑煜月的魂海深处。
愈发微弱的虹光化作一缕流光离去,在岑煜月的眼前渐渐凝聚成型为一把雕琢着‘逐影’二字的剑匣。
只是上看下看都看不到有剑插在里头。
岑煜月还以为这是师尊为了安慰自己开的玩笑。
不料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剑匣中就有一道寒芒乍现。
惹得岑煜月突然头皮发麻,汗毛竖立的同时,如一滴水渍般融入他的身体,在他心口凝成了一口散发着淡淡青芒的小剑。
这时,老剑主愈发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声音响起。
他与岑煜月说道:“逐影仙剑的剑心已与你融为一体,但由于你还未正式踏足修行,所以暂时还无法感应到剑心的存在,同时也不能任意驱使逐影仙剑。”
“但你无需担心,等你身体完全复原后便去一趟为师的房间,那里有为师为你准备的入门法诀,等你将那入门法诀领悟参透后,就可以顺势修炼太华剑典,逐影仙剑也自当认你为主,为你所用。”
“至此,你也该醒来了!”
一声轻喝。
老剑主的声音让倒在血泊中的岑煜月忽的惊醒。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岑煜月可不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虽满身血污,但他的身体已然复原,逐影剑匣也还被他抱在怀里。
这如何是梦?
长吁一口浊气。
岑煜月起身望向身后藏书阁的方向,遥遥一拜,沉声道:“煜月的这条命是师尊救回来的,煜月亦视师尊为亲人,如今煜月更是得到师尊相助才可以修炼。”
“师尊放心,煜月一定牢记您的教诲。”
“但那些欺辱师尊,叛出师门的人一定要为他们犯下的罪责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