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遇
跨出家门的景以柔刚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电梯间模样的地方,仰头,她看见明丽的光洒下来,侧头,她发现天蓝色的光芒从面前的那道门缝里挤进来,一起挤进来的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以及淡淡的花香。
那扇门上有一行字:请验证您的身份。
字下面有一枚雕刻的锁孔。
景以柔探头看过去,只看见锁孔里漆黑一片,这让景以柔的心狂跳不已。
可是,她只犹豫了一下下,就忐忑地伸出拇指按到了门锁处。
大概过了不到十秒钟,门上出现了一行字:景以柔,妖界欢迎您。
紧接着,景以柔只觉得眼前一暗,门呼地一下子消失了,而她已经站在了一个熙熙攘攘的大厅里。
面前是一根又一根的顶梁柱,大约两人才能合围的样子,上面爬满了各色蔷薇花。
景以柔惊讶地发现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凭空出现在柱子旁,然后看着他们步履匆匆地从柱子之间穿过,并没有人注意突然出现的她,这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对不起!请让让,我要迟到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急忙让开,差点撞到旁边的一根柱子上,无意间发现了红色蔷薇花缝隙里的门,她仔细一看,那是些雕刻在柱子上的门,它们虽然各式各样,大小不一,可每一扇门都有着清晰无比的锁眼。
她从门上收回目光,打量一下四周,才发现目之所及全是这样的柱子,还有源源不断从这些柱子旁凭空闪现出来的人,他们像是猝不及防跳跃着的电视画面,让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她稳了稳心神,像是一个跟着旅游团已经逛了七天的游客,一身疲惫却掩不住好奇地随着人潮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一直走,直到她看见了一尊巨大的女娲娘娘塑像。
人身蛇尾的女娲娘娘伸出两只手,像是一架天平的两个平衡托盘,左边手掌上是一棵银色的树,树上面写着大大的烫金字“妖界”,右手上面则是一团火焰模样的东西,却闪着银色的光芒,上面写着“人间”。
不远处,四根金灿灿的大柱子围着女娲娘娘塑像而建,离景以柔最近的那根柱子上雕刻着女娲娘娘补天的壁画,高高的柱子像是参天大树向着高处延伸着。
景以柔快步走近女娲娘娘塑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最顶端的天花板是什么样子的,却发现从她站着的位置只能看见女娲娘娘那满是慈爱的眼睛,于是她又往前走了大约十步,来到女娲娘娘脚下,她仰着头,目光从女娲娘娘的鼻孔处避开,才看见女娲娘娘头顶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点缀着些耀眼的白云,正当景以柔踮着脚尖,想要弄清楚那些白云会不会动时。
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气呼呼地响起。
她循声望去,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一手拖着破旧的行李箱子,一手敲着柜台,正嚷嚷着:“凭什么要扣我的东西,我要投诉。”
女娲娘娘塑像脚下,那个写着“通关咨询台”字样的柜台后,一名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解释道:“被施了妖法的东西是不允许带到人间的,请您参照《1011年修订的妖界保护法》。先生,您可以选择把这只灵蛋放在这里,由我们暂为保管,或者您也可以回去安顿好之后,再办理出关手续。您看,可以吗?”
景以柔竖起耳朵想听下文,却又听到一个男孩说:“明墨白,你说,他手里的石头是不是活的?我敢打赌,我看见它动了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景以柔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并猜测他们是自己的同学。
她慢慢挪了过去,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询问,就听那个胖乎乎的男孩说:“你好,我叫云尚飞。你也是去上学的吧?”
胖乎乎的男孩很自来熟地朝景以柔笑了一下,连脸颊上那对浅浅的梨涡,也透露出善意。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孩就不一样了,他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一双看起来不怎么柔和的眼睛,单眼皮一抬,藏着“警惕”两个字的双眸斜斜地只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不屑于搭理任何人的冰凉铜像。
景以柔朝梨涡男孩点了点头,努力地想挤出一点笑,可能效果有些差,云尚飞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景以柔也尴尬地低下头,脸烧红起来,连耳朵根都变得滚烫,她有多少年没有和同龄人说过话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妖界太霸道了,居然不允许我们带行李!”云尚飞好像没话找话地问,还没等景以柔想好要不要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这很不人性,不,是很没妖性,对吧?明墨白。”
那个叫明墨白的男孩没理他,腰杆笔直地拔腿,朝妖界入口的柜台走去。
云尚飞赶紧跟上去,还不忘转过头,告诉景以柔:“我们刚刚咨询完,说是直接去入口办理手续就行了,你跟着我们吧!”
她赶紧跟上去,既不敢离他们太近,又不想离他们太远,于是保持着大约三步的距离,紧紧地跟着。
原来,在女娲娘娘每一只手底下,都有一个半径很大的弧形柜台,一边一个,一个去往妖界,一个通往人间。
在两个柜台交界处,都有一个长方形咨询台。
妖界入口处的人很多,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景以柔站在云尚飞的身后,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说:“反正……这太刺激了,是不是?生日那一晚我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居然梦见一个白衣美女对我说,恭喜我通过了考验,还问我愿不愿意,最后竟然硬生生地给我戴上了戒指。这也太……你能相信吗?我居然被求婚了!求婚呀!这太刺激!是不是?不过,我就奇怪了,我们家哈哈怎么没有收到妖精的入学通知书,它每一次独自在家的时候就开始各种拆,拆门、拆沙发、拆床垫,只要能拆下来的,绝对不放过。十足十的妖精模样呀!要说,我们家哈哈,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它还会每天在自己家吃得饱饱的,然后,特认真地,蹲在邻居家门口去给邻居家看门。哈,好玩吧?你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带哈哈去公园溜达,迎面走来一只松狮,那松狮大概是想和哈哈玩吧,就一只爪子轻轻地拍了哈哈一下,谁知哈哈当场就躺地上了,四脚朝天,一边抽搐,嘴里还直哼唧,那松狮的主人傻眼了,委屈地问我,这,这是想讹诈人,还是咋的呀?哈哈……对了,还有一次,哈哈走丢了,我妈特别着急,满小区地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对了,明墨白,你知道自己的原形是什么吗?你说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我们是什么妖精呀?我觉得我可能知道自己的原形了,你看看我,唉,你快转头看看我的脸,对就这里,我的额头,这里,看到没有?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它是和大拇指上的印记一起出现的,肯定是了,我觉得我的原形肯定是长角的东西,是什么呢?独角兽?犀牛?大象?大象有角吗?嗯,好像没有吧?我觉得还是独角兽威风一些,难不成是龙?”云尚飞两眼放着光,满脸“中了开罐再来一瓶”的惊喜,指着那颗名字应该叫“青春美丽疙瘩痘”的威风的角不撒手。
站在他前面的明墨白除了偶尔侧一下身子之类的,基本没什么反应。
景以柔则是每次云尚飞转过头,她都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选择了回避性地低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像是她妈妈为她挂起的布帘子,让她有了短暂的安全感。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明墨白开始办理入界手续。
景以柔害怕因为自己对妖界一无所知,而被训斥,于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明墨白的一举一动,以便等轮到她时,她可以照葫芦画瓢。
只见,明墨白伸出右手拇指按在了柜台的某处。
柜台后的那个穿藏蓝色斜襟长袍的高个子办理人员从上到下打量了明墨白一遍,甚至还让明墨白转了个身,然后对着那个瘦脸的柜台办事人员点点头。
那个瘦脸男人便问道:“你是一年级新生吗?”得到肯定答案后,他便站起来,微微踮着脚,从身后的大柜子上拉出了一个小抽屉。
那个大柜子像极了那种放中药的柜子,景以柔小时候在村里赤脚大夫家里看见过的那种,她记得每个小抽屉上面都贴着标签,里面装着很多药材,不同的是这里的大柜子更大更长更高,做工更精致,抽屉更多。
等她打量完带着小抽屉的大柜子,却发现明墨白已经不见了,而她完全没看见这是怎么发生的,幸好还有云尚飞在她前面,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尚飞。
突然,右手边有人大声嚷了起来,景以柔转头看去,只见先前的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大叔扯着粗嗓门质问道:“凭什么不让我去绥理书院?什么叫我没有权限?”
“对不起,吴先生,只有贡献值达到八级以上才可以申请进入绥理书院,很抱歉,您没有这样的权限。”
“那怎么办?你们既不让我把灵蛋带到人间,又不让我寄存到书院里,你们这是想活生生地弄死一个小生命吗?”
“小生命!你听到没有?我说什么来着,我真的看见那块石头动了!”云尚飞指着大叔手里的石头,摇头晃脑地对景以柔说。
云尚飞甚至不自知地,用手抠了抠额头上他那只名贵的角,那只角上已经出现了泛黄的硬尖尖,估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这只角的。
云尚飞面前的办事员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了敲柜台,云尚飞像是考试时被监考老师点了名一般,再也不敢造次。
云尚飞很快就像明墨白一样消失不见了,景以柔盯着失去云尚飞高大身影遮挡的柜台,突然有些害怕,那句“进入绥理书院需要资格。”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阵大风吹得她有些难受。
她担忧地想,如果她没法进入书院,怎么办?如果她必须回到妈妈的那间地下室怎么办?如果妈妈送她去看病……
她就像是个强迫症患者那样,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锁了门,却还是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去确认,总以为再多确认一次自己就会心安,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越是确认却是恐慌。
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资格,更不相信自己可以这么幸运,就如同从来没有人相信她那样。
“下一个!”穿一身藏蓝色长袍的工作人员又敲了敲柜台,用眼神示意景以柔上前。
景以柔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僵直了身子,呆头呆脑地靠了过去。
工作人员又敲了敲半透明的柜台,说:“右手拇指摁在上面。”
景以柔照做了,然后就见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柜台,那个在景以柔看来毫无变化的柜台,问:“新生?去绥理书院?”
景以柔的心突突地跳着,想要点一点头,可是似乎看起来却只是让它抖动了一下而已,她瞪大眼珠子看着工作人员,努力地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点端倪,可是却在他探究的回视下,败下阵来。
“所以?你不是冷的发抖?是在点头?”工作人员试探着把一扇刻着奇怪纹路的小门推到景以柔眼前,“赶紧的,我没工夫和你瞪眼玩。”
景以柔哆嗦着把大拇指朝小门上的锁眼按去。
几乎瞬间,蓝色光圈闪现,肃穆低沉的念咒声在景以柔耳边响起,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
她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原来,她是有资格进入绥理书院的,也是有机会离开那间地下室的。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