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正心课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人会把想象中的画面当成现实,也会把期待发生的事当成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也许就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原因吧。
“正心课”就是这样一节让大家满怀期待的课,就因为名字够怪。
同学们跟在宁问冬老师后面,进入跃轮时,一个个开心得像是公园里被遛的狗子。
云尚飞盯着宁问冬老师手里托着的那个圆不溜丢的铜碗,就像盯着主人手里盛满狗粮的饭碗。
走进跃轮里那片鸟语花香的树林时,景以柔想起了他们的树屋,她只得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飞上树梢的冲动。
终于,宁问冬老师停下了他慢悠悠的脚步,指着满地的蒲团,示意大家坐好。
景以柔兴高采烈地跟在云尚飞的身后,挑选了一个明黄色的蒲团坐好。
大家都坐好之后,宁老师对着手里的铜碗沿,轻轻一敲,清远悠长的声音像是水波荡漾开来。
“开饭了?”云尚飞翘首企盼着。
同学们纷纷朝四下里望,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宁老师和颜悦色地让他们用耳朵追着罄的声音。
当时,景以柔就觉得这有点古怪,不过,她把这罄声解释成了上课的钟声。
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
一节课!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景以柔就盘膝坐在明墨白和云尚飞两个人中间,死命瞪着面前的那棵长在石头旁边的菊花一节课。
她真的很庆幸每个周只有一节正心课,虽然宁问冬老师长得很好看。
其实,宁老师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他们。
每隔15分钟,他会敲响一次那个什么“罄”,让他们用耳朵追声音,等声音真的消失的一丁点也没有了之后,再让他们专注地瞅花。
不让说话!
云尚飞偷偷拽了拽景以柔的衣袖,她刚刚偏过头,就听宁老师慢悠悠地说:“一次……只认认真真地做好一件事。”
临下课的时候,宁老师终于又说话了,他说:“向一朵花学习,安静地长大,不羡慕另一朵花的娇艳,不浪费时间猜测别人的心思,更不去取悦任何人,学会拥抱无聊,享受孤独,这是专注的开始,更是人生的必修课。”
“这真让人很无语!是不是?”下课的时候云尚飞忍不住地摊手道,“他绝对脑子有病!有大病!”
景以柔觉得云尚飞说得有道理。
正常人应该不会在第一节课就让他们一人挑选一棵花,然后盘膝而坐,眼睁睁地瞅着那不起眼的花,整整一节课!50分钟!不允许说话,不允许东张西望。
明墨白说,这门课应该叫“面花思过”。
……
入学第一个周末的晚上,夜很深了,景以柔却趴在炕上,瞪着墙壁上的连环画,毫无睡意。
画面上,孙悟空正举着金箍棒要砸向那个幻化成美女的白骨精。
其实景以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什么,她烦得很,就连想象着爬进了自己的小树屋,也没能按下心头的浮躁,以前这一招,可是很好用的。
从她成功飞上天,又唤醒了妖灵,她以为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一旦离开了师姐和这个家,来到了陌生的学校,见到了那些陌生的老师和同学,她又一下子被没有安全感的环境打回了原形,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师姐掀开窗帘,敲了敲窗户,景以柔赶紧翻身凑过去。
“你愿不愿意和我谈谈水球的事?”师姐趴在炕上,下巴抵在窗台上问。
景以柔点了点头。
“你觉得为什么会有人朝你扔水球?”
“因为……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吧?”
师姐不做评价,继续说:“哦,你觉得是自己所错了事,那么,还有可能是什么原因?”
“嗯……因为我得罪了别人?”
“还有什么原因?”师姐继续追问。
其实事情发生后景以柔一直在自责,这是她从小学一年级以后养成的习惯,就算被欺负了,也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真的是很听话,再也没有因为被欺负了找妈妈哭诉,因为她知道妈妈不但不会帮她的,还会批评她做的不够好,再后来她就没有机会上学了,连被人欺负的机会也没有了,也就没有真正思考过,别人欺负她真的是因为她做的不好吗?现在师姐问她被欺负了的其他原因,她一时间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想了半天,她朝师姐摇了摇头。
师姐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当你发现你将所有的责任全归因于自己,并因此焦虑慌乱时,试着给这个问题找找其他原因,比如有人就是喜欢恶作剧。好了,睡吧!”
还没等一脸震惊的景以柔做出反应,师姐已经翻过身躺下了。
师姐的话让她愣了好一会儿,她就像是被妈妈灌进塑料瓶子里收拾得规规矩矩的白开水,突然师姐在这个塑料瓶子上扎了个窟窿,让她哗啦一下流了出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轻松,原来除了自我检讨,她也是可以从别人身上找原因的呀!
她慢慢地躺回被窝里,心里思索着导致自己被扔了水球的其他原因,就是那些与她关系不大的原因,可是她越想越迷糊,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半夜爬起来上厕所,居然撞见了明墨白翻墙出去,穿一身黑衣的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这太奇怪了是不是?她居然梦到了明墨白?
她猜想可能是平日里经常会碰见的原因吧!妈妈曾说过,梦都是假的,差不多都是白天看见过或者做过的事。
还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围绕着自己做错了事去寻思时,就烦躁得睡不着,可是一抛开自己,想其他可能的原因时,却睡着了?
早饭时,师姐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要记住:对事不对人!这里的‘人’也包括自己,一旦把注意力用在评判‘人’上面,各种情绪之间毫无意义的拔河也就开始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解决问题?”
师姐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似乎害怕她不明白,便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口渴了,想要喝水,一时间却找不到水,于是你很生气,开始埋怨老天不疼爱你,埋怨别人自私地把水都喝光了,越埋怨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好像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你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不过是渴了,想要喝水,继续找水就好了,为什么要评判老天,评判别人呢?又为什么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生气上呢?以柔,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为什么要先埋怨自己呢?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先想着自责好吗?”
“不自责?”景以柔思索着回答道,“先想办法喝到水?”
“对!”师姐毫不吝啬地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拿出一把酒红色油纸伞,撑开。
好小的伞,小到只能勉强遮住师姐的头和肩膀。
师姐将伞递给景以柔,她说:“这是一把特别的伞,一把会保护你的伞。”
景以柔接过伞,紧紧地握住了,就像握住了师姐的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