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救弟弟
景以柔欣喜若狂地看着弟弟,以为梦想马上可以成真,可是她太小,还不知道人世间根本没有万事如意。
很快,她结结实实地补上了这一课,就在她说弟弟需要看医生之后,被现实当场打了脸。
因为妈妈摸了摸弟弟的额头,不相信她的话。
她一遍遍地说,弟弟得了急病,很危险。
妈妈斥责她,咒骂她,却怎么都不肯相信她。
她抱着弟弟,急哭了,求妈妈救救弟弟。
妈妈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你就那么想让弟弟生病吗?还是你就是想出去玩?不想照顾弟弟?”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妈妈,更加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她费解了心思才回到了这里,到头来,妈妈却不相信她,为什么不相信……
她哭着解释:“弟弟真的病了,我没有撒谎,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他得了急病,如果不去医院……他会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妈妈生气地吼,“你居然在诅咒自己的弟弟?”
“我没有!”她看着在自己怀里哇哇大哭的弟弟,“妈妈,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弟弟……”
妈妈伸手从她怀里抢过弟弟,开始哄弟弟,不再搭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她拽着妈妈的衣襟团团转:“我不撒谎的,妈妈你知道我不撒谎的,如果……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相信我,你告诉我,我改,我都改,我发誓……我会改的,求你,求你相信我好不好,就这一次,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满眼圈都是泪,手指都是抖的,腿肚子也开始哆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她没有时间,她必须尽快想出救弟弟的办法来。
突然邻居小芳推门走了进来,可能是被她表情吓坏了,胆怯地问:“我们走吧?一起去抓青蛙。”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下确定了时间,是今天,就是今天,今天就是她弟弟死的那天。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弟弟到底有没有生病,此刻,她没有了一丝的犹豫,她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做,她的弟弟今天就没了。
她抬起胳膊狠狠地擦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泪水,冲过去,从妈妈怀里抢过弟弟。
如果妈妈不送弟弟去医院,那就她来送弟弟去。
不知道是她的表情,还是她不要命般往门外冲的动作吓坏了妈妈,总之,妈妈像是被别人抢走了宝贝般,叫嚣着追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她动作幅度有点大,或者是因为她把弟弟抱得太紧,又或者是弟弟发了病,总之,在她跨过门槛时,弟弟吐了她一身,她愣了一下,连忙去拍弟弟的后背,弟弟小时候吃完奶需要拍嗝,她都是这么做的。
妈妈追上来,一把抢过弟弟,说:“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
她拽着妈妈衣角,乞求着:“妈妈,弟弟真的病了,他从昨天就开始不爱吃东西,他刚才还吐了!妈妈,你相信我。”
“你们在这里干嘛?”爸爸扛着锄头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妈妈一边哄着弟弟,一边问。
“忘拿烟了。”爸爸答。
“烟就那么重要吗?”妈妈说,“大老远地再跑回来一趟。”
爸爸刚想说什么,景以柔却紧紧地揪住了爸爸的衣角,哭着哀求道:“爸爸,你救救弟弟吧!弟弟得了急病,需要去医院。真的,我没撒谎,他从昨天就不吃饭,刚才还吐了!”她说着侧身给爸爸看自己肩头上的呕吐物。
爸爸看了看弟弟,冷冷地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爸爸甩开她的手,放下肩上的锄头,就往屋里走。
景以柔没有放弃,也不能放弃,她跟在爸爸屁股后面,乞求着:“爸爸,你就送弟弟去医院看看吧!爸爸,就算你不信我,也不能拿弟弟冒险呀!万一……万一……弟弟真的病了呢?”
爸爸停在炕边,她以为爸爸被自己说动了,连忙又说:“我们现在就去吧!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爸爸站在那里,翻着眼睛,想了想说:“我放到哪里了?我记得是在炕上的……”
她彻底崩溃了,为什么?
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相信她,为什么?
她是有多可恶,才能让爸爸妈妈都不相信她的话?
她急得团团转,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可以去找大夫来家里看病的呀!
于是,她撒腿就往村里的赤脚大夫家里跑。
她跑过存放麦秸的打麦场,穿过泥泞的黄泥路,越过半个小山头,她跑呀跑呀,跑得肚子疼起来,肺里像是跑进了蛐蛐,喉咙里像是钻进了蚯蚓,终于到了赤脚大夫王伯伯家。
王伯伯正在将黄芩切成片,他慢悠悠地说,等他切完。
景以柔却不管,死命拽着王伯伯的手,就往门外拉扯,她边拉边哀求着说,家里人很着急。说,弟弟病得很厉害,还说了一大堆感谢王伯伯的话。
终于,王伯伯丢了手里的工作,一溜小跑地跟着景以柔往家里赶。
可是,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那破旧的木门上挂了锁,弟弟和妈妈都不在家。
她求王伯伯等一等,然后她便火急火燎地到处找妈妈。
这就像是一个考试前找准考证的噩梦,她怎么都找不到妈妈,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和弟弟,却又不见了王伯伯。
等她找到了王伯伯,王伯伯往炕上一看,摇头说,弟弟永远地睡着了。
妈妈撕扯着景以柔的衣服哭,指责说,是她折腾死了弟弟。
爸爸回到家,打她骂她,说,是她咒死了弟弟。
她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头人,任打任骂,嘴里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是想救弟弟的,我是想救弟弟的……
她睁开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像是两个逃离牢笼的囚徒,从眼角滚落,滑下脸庞,摔碎在早已被打湿了的枕巾上。
她一骨碌爬起来,失魂落魄地朝四下里望,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没有弟弟,没有王伯伯,没有邻居,也没有明墨白……
原来,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梦?
她的泪水像是细雨中从芭蕉叶上不断滑落的雨水。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爸爸妈妈怎么会相信她?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她,这次又怎么会例外?在他们的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被骂成又馋又懒又难管的女娃娃,不是吗?
她抱着膝盖,哭着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能回到过去,只要她回去就可以救回弟弟,可是此刻,她从希望的云端被狠狠地摔到谷底之后,一颗心再一次支离破碎的她不得不承认她根本就没有救弟弟的能耐,即便能回到过去,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再一次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
她痛苦地意识到,她的出生在爸爸妈妈眼里就是个错误。
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所以,他们才这么不相信她的吧?
可是……
她仰起头,想要问问老天爷:如果爸爸妈妈不相信她,如果他们这么不愿意相信她,又为什么要生下她?就为了告诉她,她是个错误吗?告诉她,因为她,妈妈才不受爷爷奶奶待见,因为她,爸爸才离开了家,因为她弟弟才……
全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问问她,愿不愿意被他们生下来?
愿不愿意出生在这个家庭里?
为什么没人问过她?
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狠狠地把妈妈的纽扣砸向墙面,又朝着爸爸的烟嘴踩上两脚。
过了不一会儿,她又像是一个疯子,在冰冷的地面上匍匐着到处找,捧着纽扣和烟嘴,她和着泪水,把它们擦了又擦。
她捏紧了拳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轰轰”地击打着自己的脑袋,一把一把地撕扯着手能够得着的所有羽毛……
过了不一会儿,她又抱住了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受伤了的翅膀,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屋子里,景以柔一会儿哭得痛不欲生,一会儿又笑得撕心裂肺。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冷冷清清的院子,安静的像是一张古旧的黑白老照片,天上一轮快要西落的圆月,像是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把檐下的那个水晶球照亮,水晶球却只反射出清冷的光来,给擎着它的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蒙上一层微弱的光晕。
脸上蒙着这样一层微光的明墨白直愣愣地立在景以柔的窗外,像是冬天里的一棵枯树,又像是被屋里的哭声点了穴道,半天,他像是被风吹动的树枝一样,脑袋微微摇了几下,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回到过去,是否就能救活弟弟,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是他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丢掉性命,却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