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大臣肃立的朝堂之上,戴着金冠的皇帝刘义谦在贵妃崔如心的搀扶下走向了雕着蟠龙的宝座。崔如心坐在旁边的偏座上。
陆望远远望去,只见二人一身华服,坐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他们刚一坐定,王公群臣便齐齐行礼,同声喊道,“恭贺皇帝陛下寿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刘义谦略微点了点头,说道,“平身。”众人这才起身,退至两班。刘义谦微微皱眉,问道,“刚才在吵嚷些什么?”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敢吱声。位于文臣班首的宰相崔如意见无人作答,率先出列,高声说道,“是大臣们在议论明国公的公子。”刘义谦看似好奇地说道,“哦?是怎么议论的?”
崔如意答道,“因明国公的公子多年未回京都,当年又走的仓促,所以京中很多王公大臣都议论纷纷。”说着,他又看了旁边的陆显一眼,说道,“还有些很不好的流言,对明国公不利。”陆显倒是神色坦然,一副如如不动的样子。
刘义谦不耐烦地说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它干什么!”崔如意见自己在朝堂之上损了陆家的脸面,心中得意,暗笑道,“是!臣也是这样劝喻诸位大人的。”刘义谦问道,“那怎么还吵成这样?”
崔如意心想,姓陆的小子,这回我可得好好地损损你。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有些大人称明国公之子为世子,臣认为,陛下当年尚未降旨册封明国公府世子,便不能妄称为世子,乱了我大夏国的规矩。因此,臣对大臣们讲明了这规矩,也有好些赞同臣的意见的。”说完,得意洋洋地朝文武两班大臣中看了一眼。
刘义谦捻着胡须,问道,“陆爱卿,陆望是尚未册封世子吗?”陆显大步走出朝班,脸色平静地说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崔如意甩了甩袖子,趾高气昂地扬起了头,用眼角瞟着陆望,神情中带着满满的不屑。
刘义谦又问道,“崔爱卿,又是谁赞同你?谁不赞同呢?”崔如意见刘义谦开口发问,心想,有皇帝陛下做我的靠山,你们这些王公大臣,平时暗地里瞧不起我们兄妹出身卑贱,还不是软骨头,乖乖地投入我的门下。今天这朝堂之上,就算有不识相的几块臭石头拂我的意,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想到此,他故作谦让地说,“这臣就不好说了。”刘义谦点点头,说道,“那就让愿意说的大臣自己说吧。赞同崔卿家的自己说说吧。”崔如意摸摸小胡子,志得意满地看着大臣们。
果然,朝班里站出了一大堆大臣,纷纷拱手说道,“臣赞同!”虽然崔如意权势熏天,不过陆家历代显宦,在朝中也根基深厚,再加上一些王公贵族不齿崔氏兄妹的出身,崔如意在军中也不大得人心,还是有一些王公大臣们保持了沉默,站着不动。
上官渊咬牙切齿地看着崔如意,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打翻在地,撕成碎片。见他在朝堂上公然逞威,又有一大批附从,心里又鄙夷又痛恨。他正要从队列中跨出,想站出来痛斥崔如意,一只手悄悄拉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正是户部尚书李琉璃之子李念真。
李念真斜着一双丹凤眼,往旁边努了努嘴,悄悄指着二皇子刘允中,附在上官渊耳边说道,“放心吧。你且忍耐,自有人会出头的。”上官渊平素与李念真也有交往。这李念真风度翩翩,温文和雅,待人和气,口碑倒是不错。
他忍着怒气对李念真说道,“怎么?你也学你父亲琉璃蛋那一套?”李念真笑着说,“琉璃蛋有什么不好,起码不会砸伤你。不过你也未免太看轻了我。”上官渊瞧着二皇子刘允中脸上沉思的表情,便按捺住,说道,“我再看看。如果没人说句公道话,我便什么不管不顾了。”
李念真笑着说,“只怕到时候还轮不到你。你瞧瞧关将军的公子。”上官渊回头一瞧,只见关若飞双手握紧拳头,一副要冲出去的样子,也是被他父亲关山强行按住。他转过头,收到了父亲上官无妄警告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果然,刘允中微微皱眉,抬腿正要走出朝班。这时,突然大殿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臣认为不妥。”一个明黄的人影走到大殿正中央,向皇帝鞠躬行礼。
众人一看,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陆望与关若飞对望了一眼,也颇觉得诧异。陆显低声对陆望说道,“是刘义豫,先朝的太子,皇帝陛下登基后,改封魏王。”陆望点头,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魏王。
魏王面色青白,留着短须,穿一件八爪金龙袍服,表情恭顺地望着皇帝。刘义谦高踞在龙椅上,很感兴趣地看着台阶下的刘义豫。多年前,他曾经在这大殿中心情复杂地看着刘义豫以太子的身份陪在父皇身边,现在,当年那个骄傲的太子已成为他的臣子。而他也给了他一个称号,魏王。这个称号的含义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王兄,你未完成的事,我今天做到了。
刘义谦扬起眉毛,问道,“为何?说来听听。”崔如意有些惊诧地看着刘义豫。崔如意身为刘义谦最亲近的宰相,当然知道当年夺储的往事与二人的心结,因此对魏王也颇为冷淡,但也维持着脸面,没有公然冒犯过。据他所知,陆显与魏王也是淡淡的,谈不上亲密,更不要说乳臭未干的陆望了。魏王今天在朝堂上公然与他叫板,却是为何?
魏王刘义豫抬起脸,神色平静地看着皇帝刘义谦,从容说道,“陛下,虽然我朝有制,公卿世子必须经过册封,因此诚敬公身为宰相,才有此言。”崔如意脸色稍稍放缓,心里想道,这魏王也不是不识抬举嘛。二皇子刘允中紧紧盯着刘义豫,思索着他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刘义豫接着说道,“然而,明国公只此一子,又是嫡妻所生,再无其他庶出的子嗣。圣上降旨赐明国公封号之日,陆望也作为子嗣在场,与父亲一同接旨。此事朝野共知,诚敬公当时也在场。”崔如意昂首说道,“不错,我当年确实在场。王公大臣都前往庆贺,我也去了。不过这与世子名分有何关系?”
刘义豫微微一笑,说道,“大有关系。我朝祖宗遗训,《大夏律典》记载,只有世子才能与公族一同接旨。明国公受册封,让陆望一同接旨,又是唯一的子嗣,就是已经承认了陆望的世子名分,也通过接旨得到了王家的认可。这不是世子,还有谁能是世子!难道祖宗的法度与《大夏律典》都不能算数了吗?”
崔如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圆睁着一双眼睛,鼓着腮,气的眼睛发红。他怔住了好长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刘义豫问道,“哦?难道宰相认为祖宗遗训与大夏法典都是过时的东西吗?”崔如意胀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总管太监曲公公也悄悄走到皇帝身边,轻轻说道,“陛下,当时就是老奴去明国公府上宣的旨,确实是明国公与陆望一起接的旨。老奴当时还寻思着,原来陆望就是明国公的世子啦。”刘义豫见曲公公在皇帝身边叽叽咕咕,心下了然,转头望向陆显。
陆显像是没听到这场对话般,神色不变,只是平静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刘义谦。刘义谦听了曲公公的转述,微微点头,捻着胡须思索。坐在一旁的崔贵妃脸色难看,瞪着曲公公,想要发作,又强自压下。崔如意求救似地望向崔贵妃,见她也如坐针毡,不由得泄了气,神情颓唐。
这时,二皇子刘允中也大步向前,跪下行礼,朗声说道,“父皇,儿臣也赞同皇叔的看法。皇家法度与大夏律典是镇国的法器,世代子孙都要遵守。既然事实已经清楚明白,那陆望的身份就是明国公的世子无疑。如果要怀疑这一点,就是对祖宗不敬,对律典不尊,视同大逆,该处以极刑!”
众臣听了这话,悚然一惊,这顶大逆的帽子扣下来,谁吃得消啊!再看皇帝的神情,俨然是有赞许之意的。刚才那些站出来附和崔如意的大臣们,看了风向陡然变转,肠子都悔青了。于是,一个个纷纷又站出来,嚷道,“魏王与二皇子所言极是!刚才臣下不知此等往事,因此弄错了。请陛下赐罚!”在台阶下,跪下了一大片大臣。
刘义谦见众人已经心服,想来也没有敢多嘴的,便看着崔如意,问道,“崔爱卿,你怎么看呢?”崔如意到了此时,再也不敢出头,只有打肿脸充胖子,装作大度地说道,“刚才是臣一时不察,险些犯了祖宗规矩。幸好魏王与二皇子提醒,才使臣不至于犯下大错。”
大学士范元吉趁机上前,朗声说道,“陛下,如今事实已明,陆望的名分已无异议。今日又是陛下寿诞,何不趁此吉日,再追加一道圣旨,正式追封陆望为明国公世子,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刚才还来不及表现的一些大臣听了此言,连忙抢着出列,纷纷说道,“大学士不愧是光禄勋啊,此言既合法度,又应了陛下寿诞的喜事,真是好极好极!”“这样正显得陛下天恩浩荡啊!”
刘义谦笑着点头,说道,“众卿此言,正合我意!皇家雨露,正要与功臣均沾。册封世子,更是喜事!来呀,传旨!”曲公公连忙取出黄色的圣旨,提笔蘸墨,听着皇帝的口谕。
刘义谦说道,“追封明国公嫡妻之子陆望为明国公世子!钦此!”陆显连忙领着陆望伏首便拜,说道,“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也一片山呼万岁之声,一片欢腾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