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回府时,已经换掉了夜行衣。此时,她穿着一袭青布长衫,脚底上还沾着些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明显是奔波了一夜,刚从外面回来。
看来,达勒夜里已经来过她的房间,并且等了一段时间。朝云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茶,心里疑惑地想道,难道达勒大半夜都待在这房间等她?还来不及等她思考,达勒便追问道,“怎么,你是我的管家,你去哪里我还不能知道吗?”
经过上次的发簪事件后,达勒已经对朝云有了相当程度的信任。而在她揭发前管家努金与白狄女人的私情后,更是被达勒委以管家的重任。然而,从这次石角虫的事情来看,在涉及到狄人与夏人的根本利益问题上,达勒还是不会完全相信她。
起码,投毒这种事情,他就不会交给朝云去办。对存放在地窖中的带毒冰块,他也瞒着朝云,没有让她知晓。也许,夏人的身份天然就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障碍,让达勒不会把最机密核心的事情交给朝云。
这时,面对达勒的质问,朝云心里却并不紧张。她坦然说道,“将军,我昨夜,唉~~”达勒听她叹气,便问道,“怎么了?有难事就说出来。我达勒的管家,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吗?”
朝云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将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昨夜,去看了我表哥。本想趁着夜里有空,不用忙着府里的事务,去他的坟上祭拜一下,上一炷香。没想到。。。”说到这里,她又重重叹了口气。
“没想到什么?”达勒追问道。他昨夜本来是在府中散步。在打发运送冰块的车队出府后,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就等着第二天成功的消息了。因此,便信步在府里走了走。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朝云的房间外。
本来只想悄悄路过,可是走到窗下侧耳一听,并没有听见房内有任何响动。他是习武之人,耳朵很利,凝神细听,也没有听见房内的呼吸声。他就犯了疑心,敲了敲房门,也没人回应。
达勒心里大为疑惑,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房内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明显主人已经外出了。他便坐在房中,等朝云回来责问她。没想到左等右等,直到天已微亮,朝云才一身尘土地回来。真可谓是姗姗来迟。现在,见朝云吞吞吐吐,他更是要一问究竟。
朝云一脸愁容地说道,“我表哥的坟已经被铲平了。我在表哥的坟旁坐了一夜,想到自己真是没用,连亲人的坟墓都保护不了。”她唉声叹气地坐下来,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其实达勒对一个夏人杂役的坟并没有兴趣。但是,他的管家云昭对他惨死的表哥如此牵肠挂肚,他也不得不表示关心一下。这也是他的驭人之术。朝云,现在对他来说是颇为重要的人。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达勒语气带些恼怒地问道,“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混蛋,把我的管家的亲人的坟地都给铲平了?”
朝云看着他,有些犹豫地说道,“唉,将军,还是算了吧。我也就是个下人。不值得为了我这点小事,伤了和气的。”
“伤了和气?”达勒眯着眼睛问道,“是哪个贵戚大臣?是不是陆望?”
朝云连忙说道,“不不!将军你误会了。上次那件事以后,陆大人给我送了不少礼品,赔礼道歉。表哥的坟也是他们府上出钱给安置的。”
“那是谁?”达勒追问道,心里也着实有些怒气。打狗要看主人面。私自把达勒府的管家的亲戚的坟墓给铲平了,也着实不把达勒放在眼里了。
朝云轻声说道,“是。。。兵部尚书饶弥午。”达勒有些意外,“哼”了一声,说道,“是那个花花公子?他为什么要平了你表哥的坟地?难道是你表哥跟他抢女人吗?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倒不是因为女人的事。”朝云解释道,“听说,是因为饶弥午要把那块地划为猎场,所以就要我们迁坟。我本来打算再给表哥找块好地安置一下,没想到,饶弥午倒是等不及了。我昨夜去祭拜,坟都被他铲平了。”
达勒阴沉着脸,说道,“他也太不把达勒府放在眼里了。看来,我这个大司马大将军,是管不了这个兵部尚书了。”朝云小声说道,“饶弥午是首辅饶士诠的公子。将军,我们还是算了,为了这事,平白得罪饶大人。”
“这不光是你的事。”达勒说道,“这也是我的事。关系到将军府的脸面。这回饶了他,下次他就更加蹬鼻子上脸了。我要让他知道,得罪将军府,是什么下场。”
朝云迟疑地问道,“将军。。。那?”达勒叫来随从军官,吩咐道,“传我的令,削去饶弥午京城左翼禁军的指挥权,暂时收归大将军府。”
军官问道,“大将军,您掌管天下兵马最高指挥权,按理说不太适合直接掌一支小小的左翼禁军。这支军队,是不是暂时交给其他的将军指挥呢?”
朝云连忙插话道,“这好办。谁跟饶弥午不对付,就让他来掌管这支左翼禁军。”达勒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他吩咐道,“让上官无妄来掌管左翼禁军吧。现在上官无妄跟饶弥午是针锋相对,根本不买他的帐。让他们去斗!”
军官答应着,便立即出去传令。朝云暗喜,没先到误打误撞,反而因祸得福。前段时间镇铁川派人把假称朝云表哥的那个病人尸体挖走,重新秘密掩埋,以免以后有人追查。
陆望思虑周密,当时便让贺怀远私下向饶弥午献言,发现了一个绝佳的猎场。饶弥午以为贺怀远已经彻底投靠自己,便让贺怀远去选址。
贺怀远便趁机把朝云“表哥”原先的坟地划进了猎场范围,堂而皇之地把坟平了,让“表哥”彻底销声匿迹。而这个黑锅,也扣在了饶弥午头上。
因此,朝云今天便借着这个由头,把“表哥”坟地之事说了出来,故意挑起达勒对饶弥午的不满。而自己去上坟的说辞,也因为有了这件事的佐证,显得更加真实可信,让达勒更加深信不疑了。
正在朝云窃喜之时,达勒府中的家仆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家仆本来是要朝云的房间,向身为管家的朝云报告。进得房来,见达勒正坐在那里,便有些发愣。
达勒呵斥道,“慌什么?什么事?”家仆连忙说道,“将军,出事了。北街发瘟疫了!”达勒大吃一惊,问道,“难道不是南城和西市那边发瘟疫吗?怎么会是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