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皇陵的祠堂了。飞花拎起裙摆,与三娘一起下了车。眼前是一座气象庄严的皇家祠堂,背后青山环绕。但是宫殿的外观已经有些陈旧,显出陈旧的烟火色。
三娘问道,“来过吗?”飞花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们这样的奴婢,怎么会有机会来这种地方?”的确,如果不是陆望特意为她们前来打了招呼,她们此刻也是进不了皇家祠堂的门的。
“你随我来。”三娘对飞花说道。显然,她已经是熟门熟路,经常来这里的。飞花静静地跟在三娘身后,走进了肃穆的祠堂。
祠堂门口耸立着两根白玉柱,上面雕刻着祥云飞龙以及瑞兽的图案。这就是大夏国皇族的祠堂,里面安放着夏国历代皇族的神位。历代皇帝登基前,都要到这里祭祀先祖,祈求保佑。
不过,从刘义谦以来,夏国皇帝除了一年几次例行公事的祭祀,已经很少踏足这里。刘义豫即位后,只来过这里两三次。因此,这里也显得格外冷清。
守在祠堂门口的兵士,本来正在无精打采地打盹,见三娘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便重新打起精神,向三娘问好。上面已经打过招呼,明国公府今天会派人来祭祀。明国公陆望身为内阁次辅,现在正是红人,当然要好生伺候。
一名兵士已经快步跑进去通报管事的,而另外一名也殷勤地对三娘说道,“我带您进去吧。”三娘微笑着说道,“我也是常来的,不劳带路了。”
飞花心里倒有些疑惑,怎么三娘对这里如此熟悉?难道明国公常常让她前来祭祀?这似乎也说不过去。明国公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不是皇族中人,而明国公的老宅里也有陆府的家庙。他府里的乳母三娘怎么可能经常来此祭祀呢?
来不及想太多,飞花跟随这三娘走向祠堂深处。三娘走到正厅,注视着香案上的一排排神位,取出带来的香烛,命飞花点燃。飞花小心翼翼地点燃香烛,偷眼看着正厅的摆设。
虽然是白日,正厅里却透出一丝丝阴森之气。飞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祠堂里富丽堂皇的雕花鎏金已经显得有些老旧,头顶的大梁上几十个形态各异的“福”字用暗淡的金线描绘。这里虽然有皇家的富丽气派,但却透出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在香案上,一排排神位像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王朝的历史。从金戈铁马,铁血开国的太祖,到休养生息、无为而治的太宗,再到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的文皇帝,一代代传承下来,演绎了一个个悲欢离合,交织着爱恨情仇与金钱权谋的故事。
而从刘义豫与刘义谦兄弟的父亲刘展风开始,夏国就陷入了奢侈**的怪圈。在老皇帝刘展风时代,太子刘义豫突然被废,皇子刘义谦成为太子,继而登基,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刘展风帮助刘义谦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在老派贵族中平息了不安的骚动。
而世事弄人。刘义谦虽然坐了几十年皇位,也终究没有坐稳,被心怀不满的刘义豫联合狄人从京城赶走,流亡西蜀。现在,大半个夏国的主人已经成为刘义豫,统治着京城与夏国的大半领域。最让夏人痛心的,是狄人借此介入了夏国,并成为夏国的实际控制者。
三娘拿着上好的燃香,缓缓地拜了下去,跪在精致的蒲团上。她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对着那些不会说话的神位虔诚祈祷。
飞花也跟着跪了下去。不过,她却没有像三娘那样闭眼祈祷,而是仔细瞧着香案上的神位。这样近距离审视夏国皇族,可是从未有过的。在最近的一个牌位中,她找到了刘展风的名字。
刘展风,刘展风。。。咦?怎么他的牌位前的供桌上,只摆放着一只精致的花瓶。而那花瓶中,插着一支还带着露水的雪白杏花。这个皇帝的口味怎么如此怪异?飞花心里暗暗想道,帝王的供桌上摆放珍馐瓜果的为多,也有摆放黄金珠玉的,怎么这里只有一支杏花?
她偷偷瞟了一眼三娘。在缭绕的香烟中,三娘的脸庞显得格外虔诚。她喃喃自语,而飞花并听不清楚她所祈祷的内容。真的是为了这场瘟疫吗?还是三娘自己的私事?
她知道三娘是陆望的乳母,一直都深得陆望的信任。在陆望回归京城开府后,更是掌管所有女婢。
她以前据说是过世的陆显夫人的陪嫁侍女,在陆夫人过世后,她并没有按照一般大户人家打发侍女的惯例,出府嫁人,而是留在陆府守着夫人的遗腹子--陆望,亲自照管他。
在陆望被逐出陆府的那段时间,陆显也没有把身为乳母的三娘打发出去,反而一直留着她在府内。直到现在,陆望回归,三娘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婢女的总管。
然而三娘没有子女。这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悲哀吧。飞花想道,就算再怎么得到陆望的信任,她也只是一个奴婢。充其量不过是个有点脸面的奴婢而已。她为什么要一直要留在陆望身边,留在这个与她毫无瓜葛的陆府,在这里虚掷她的青春呢?
作为身份高贵的陆夫人的侍女,三娘本可以出府嫁人,有一个好的归宿。在飞花看来,这才是三娘应该选择的正确的道路。在处处勾心斗角的饶府,飞花能够脱颖而出,自然有她的生存之道。残酷的环境也造就了她现实的性格。
所以,她根本无法理解,三娘对陆望的那份母子之情,比血缘还要浓的羁绊。她摇摇头,觉得三娘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她替三娘觉得不值得。而自己也身为奴婢,未来会有怎么样的路,却根本没有资格去想。
飞花心里哀怨从生,恍惚间,燃香竟然烧到了飞花的手指,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三娘睁开眼睛,看着飞花。飞花捂着被烧痛的手指,有些惭愧地说道,“刚才不小心,被香烧着手了。真是失礼了,三娘见谅。”
“既然烧香,就要心诚。”三娘淡淡地说道,“心里有别的念头,许的愿是不会灵的。”
“哦?”看来三娘对此很有经验,飞花不禁好奇地问道,“要怎样许愿,才最灵呢?”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三娘一脸平静地说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飞花喃喃自语道。
此时,却见三娘起身,猛然把刘展风供桌上的杏花拔出来,小心地收进随身的布袋里。供桌上的花瓶便空空如也。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厚厚的帐幔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