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远一走,许多事务更多地落在了陆宽的肩上。他比起以前更忙碌了。陆望看着他累到微驼的背,心里一阵发酸,只感到深深的愧疚。
宽叔这几十年来,从跟着父亲陆显鞍前马后的劳顿,到辅佐自己处理各种事务,一直是陆府最得力的管家。而他自己,却一年年明显老了。自己不但无法为他做些什么,还让他与自己一起承担巨大的风险与压力,成为复国之路上相濡以沫的同行者。
陆望默默想道,自己能做的是,就是尽量保护宽叔,在复国成功的那一天,给他一个安乐的晚年。而陆宽,对所有的劳累与委屈,却从未说过什么。在他心里,能为老爷和少爷尽忠,为夏国百姓默默努力,就是自己的信念。就算被不明真相的人骂为走狗,也无怨无悔。
陆宽这几日一直为瘟疫救治而辛苦奔走,因为遇上了一件难事。新任户部尚书钱进一味拖延,不给瘟疫灾民安置区拨付新的款项。这意味着,几天之内,这些灾民就要断粮!断水!断药!
而钱进的理由也颇为奇葩。他本人的专用印章失窃了,所以暂时不能再所有的拨付手续上盖上他的大印。既然不能盖上官印,那手续自然也暂时不能办了。当然,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不能出库了。
当陆宽托着疲惫的身躯与回陆府时,脸色已经焦急得变成土黄色。一同前来的李念真咬牙切齿地告诉陆望这个消息,陆望两道剑眉飞竖,双眼冷然,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畜生!”。李念真一脸不屑,说道,“他就是新官上任,想趁机多弄几个钱,耍耍自己的威风。这个钱进,比以前的梅乾更为不堪。”
梅乾丧命在陆望开府的刺杀事件以后,饶士诠又安排了他的人接任户部尚书。这就是钱进,一个不学无术、擅长溜须拍马的混子。仗着饶士诠父子上位,更加急迫地想搜刮一通。
而饶士诠见陆望声望高涨,又是妒忌又是恼恨,一心要给陆望下绊子。这钱进得到饶士诠的授意,更加胆大妄为,在救治款项上也动起脑筋来,就是想扯一扯陆望的后腿。
“这个人,以后不能留了。要找机会把他做掉。”陆望冷冷地说道,心里下了决心,要加快步伐培养自己的人马,把饶士诠的人挤下去,扶自己的人上位。
李念真也对饶士诠的狗腿子恨恨不已。“我们现在还是有些势单力孤。饶士诠父子占据了很多要职,而我们的人手,还暂时不够。”
“会改变的。”陆望喃喃说道。父亲留给他的那个名单,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正在加紧扩充人马。在这个黑暗的朝廷里,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
“那现在呢?时间不等人啊。”李念真有些焦急。“钱进这兔崽子就是死咬着不撒手。我虽然是户部侍郎,也没法从他手里强行把钱款调出来。”
陆望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他掌握一切资源,把百姓得到公平的分配和待遇。而那些挡在他面前的拦路虎,就是现在把持这朝廷大权的饶氏父子,以及在他们幕后的刘义豫与赤月、达勒。
“我们现在的储备,还能让灾民支撑几天?”陆望沉声问道。
李念真在脑中快速计算了一遍现在的存粮和水、药品,“最多三天。”时间非常紧迫了。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再加上领了款项去购买和运输的时间,最晚明天中午,就必须把银子从库中支出来。”
一天半!陆望冷静下来,考虑着让钱进松手放银的各种可能性。“我知道了。你去提前预定,做好准备工作。明天中午午时之前,一定让你拿到银子。”
这些日子以来,筹粮与准备各项救灾物资,对于李念真来说,已经驾轻就熟。只要有钱,他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购买、运输和转运。
虽然陆望深知李念真在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外表下,深藏着干练与热血,不过,李念真这段日子的出色表现,还是令他刮目相看。因此,把这项工作交给他,陆望也极为放心。若不是贪得无厌的钱进这时跳出来捣乱,灾区的物资救助本该是无需费心的。
李念真对于陆望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他知道这个年轻的明国公言出必行的果决。“那我就先走了。你要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派人及时告诉我。”
“你就专心干手上的事。钱进这货色,以后有收拾他的时候。现在最紧要的是,先从他手里把钱弄出来。我自有办法。明天午时,等我消息吧。”陆望也不愿意让李念真在这个紧要关头分心,给他派了个定心丸。
李念真也就放了心。他们就像各司一职的将军,由陆望这个元帅率领,各自带着自己的兵马征战,在这一团浑浊的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
“我走了。”他干脆地扭头就走,消失在密道中。陆望看着缓缓合上的暗门,若有所思。
书房中留下了一脸忧虑的陆宽。“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饶士诠还是,直接去找刘义豫?”
“都不找。”陆望冷笑着,嘴角勾起一丝轻微的弧度。陆宽有些狐疑,“那,钱进这家伙是掉进钱眼的,怎么让他放款给我们呢?”
“掉进钱眼里。”陆望咂摸着这几个字,淡淡地说道,“就怕不肯掉进去。掉进去就好办了。”陆宽的眼睛有些发亮,有些明白了陆望的用意,“少爷的意思是,以利诱之?”
“嗯,”陆望点头,“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如果去找饶士诠,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他授意钱进刁难我,正是想给我找麻烦,再让我去求他。他正好提出一些要求,与我交换,来个城下之盟,逼我给他做出重大让步,才肯同意放款。简单地说,这件事,就是他要挟我的一个手段。”
陆宽有些明白了,“其实这款子,也不可能永远扣着不发。他让钱进拖着不放款,就是想用灾民的命来逼少爷让步,与他搞利益交换。如果少爷不肯,那灾民断粮,断药或是断水,大批死伤,就变成了少爷的过错。这一手,真阴毒!”
“不阴毒,就不是饶氏父子了。”陆望知道他们的人性是没有底线的。只要自己能获利,哪管洪水滔天,就是他们的人生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