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霭中,一辆不起眼的青盖小车在京郊的道路上疾驰。车内坐着的,却是名震天下的明国公陆望。在他的身旁,还坐着一对衣着朴素的兄妹。这就是飞花与她的兄长梁天成。
飞花跟着陆望到了赤月的寝宫之后,揪出了饶弥午安插在赤月宫中的奸细琥珀,作为礼品,送给了赤月。
琥珀是阴阳人的秘密,也是陆望从饶弥午的秘密名单和小册子中得知的。这已经成为陆望的秘密武器,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来对付饶弥午父子,而他们还浑然不觉。
通过这种交换,飞花得到了赤月给予的出境令箭。这正是飞花当时冒险进入饶弥午府邸,去盗取的东西。
为了得到出境令箭,带兄长离开刘义豫的控制区域,回到家乡,飞花私自行动,费尽了心力,却一败涂地,还深受重伤。因为行迹败露,还因此引来了饶弥午请旨赐婚之祸。
陆望把飞花救下之后,非但没有责怪,还帮助飞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出境令箭。现在,飞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陆望便让她见了梁天成,告知事情的原委。
梁天成这才明白,那次陆望突然来访,原来是别有深意。自己偶然向妹妹提起对家乡的想念,却让她记在心里,一直想帮助自己完成这个愿望。所以,飞花才冒险去盗出境令箭,并引起后面一系列的事端。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陆望那天从梁天成嘴里得知飞花的真实意图之后,恍然大悟,引导飞花说出了实情。在获悉了冉冉提供的情报后,他挖出了上官无妄府中的奸细珊瑚,故意使珊瑚觉得自己暴露,去向饶弥午求救。陆望知道,饶弥午必然会对珊瑚痛下杀手,便安排贺怀远及时营救。
被从饶弥午的刀口下救出的珊瑚感恩图报,便把有关饶弥午密探网的讯息告诉了飞花。陆望感到,机会来了。他在饶弥午更新抄写的那一天,与李念真亲自登门,安排了一场城门失火的大戏,让饶弥午措手不及,被引出了府中。
陆望等人便趁机进入饶弥午的书房,找到了密探名单和密册。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陆望一字不漏地将密探名单和密册默写了下来。朝云在牵制住饶弥午的同时,还帮贺怀远和玄百里弄了个军职,壮大了陆望阵营的实力。
利用这份名单,陆望发现了赤月宫中有饶弥午安插的密探琥珀。而从那本密册中得知,琥珀原来竟然是阴阳人,这也是饶弥午要挟并控制琥珀的把柄。
于是,就有了飞花揭发琥珀的一场好戏。而陆望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帮飞花轻松要到了出境令箭。并且,赤月也答应,不会干涉日后飞花逃脱饶弥午掌控的举动。
这为后面的计划,又扫清了一个关键障碍。可以说,飞花要破坏饶弥午的婚事,已经得到了赤月方面的默许。
按照约定,这场大婚越来越近了。而陆望也进行了紧锣密鼓的筹备。之所以向饶弥午提出要求一个月的筹备期,就是因为,陆望根本就是要破坏这场宫中赐婚的“喜事”,还飞花以自由。
在飞花和梁天成将要打算的离开之前,还有一个人,是他们必须要去见的。那就是,看守皇陵的马公公。
当他们兄妹向陆望提出这个请求时,陆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让他对飞花兄妹也十分赞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飞花的兄长梁天成在最落魄的时候,被刘义豫扫地出门,赶到了皇陵,做一个看守家庙偏房的小太监。
而这个时候,只有马公公,心怀仁慈,对他关怀呵护,尽心关照这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太监。那时,梁天成还叫做黄阿桑,屈辱不堪地活在这个世上,悄无声息。在他破碎的生活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关怀,就是来自马公公。
飞花对马公公也是感激备至。没有马公公,也许她的哥哥天成,早就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像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在泥土中腐烂。可以说,没有马公公,就没有现在的梁天成。
现在的飞花兄妹,就坐在去皇陵寝庙的路上。陆望带着他们同来。没有陆望,他们想要进皇陵的寝庙,也是极为困难。因此,此次前来,他们都化装成陆望府里的家丁,跟着前来。
陆望看着眼前这一对兄妹,感慨万千。他早年丧母,童年被刻意冷落,少年时就被迫离开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以为自己被父亲抛弃,在青旻山度过十年时光。
那时还不了解真相的陆望,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身世最悲惨的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而后来了解了真情,他又为误解并失去父亲而痛苦。家庭,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而现在看到飞花兄妹的遭遇,也是过早失去了双亲,流离失所,从家乡千里迢迢来到京都。结果一个被迫成为贵族府邸的歌舞伎,一个则被惨无人道地阉割,最后被弃置在荒野之中的寝庙中。
如果没有遇到陆望,他们永远只能天各一方,不知彼此的下落,而各自在苦难中挣扎度日。飞花兄妹的遭遇,比起陆望来,又是更为不堪了。陆望心中起伏不已,轻声叹道,“平生遭际实堪伤,须知世上苦人多。”
听见陆望脱口而出的感慨,飞花听懂了其中的深意,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多谢大人怜爱。我们兄妹如果没有遇见大人,那就是永远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苦苦挣扎了,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陆望并不居功,而是说道,“苦了你们了。要知道,自救者,天救之。是你们救了自己,我自己一个刚好出现的机缘而已。”
飞花歪着头,似乎觉得陆望太谦逊了。陆望正色说道,“飞花,如果你不是还心存良善,毅然弃暗投明,怎么会得到我们的帮助?你一心为大局着想,及时把冉冉的情报告诉了我,让我们掌握了饶弥午的密探网,用琥珀与赤月交换,得到了出境令箭,帮你们回乡。”
一切的一切,都有前因后果。一个善念,带来了一连串的结果。命运之轮启动,一环扣一环,推动着那个最初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向好的结局发展。
此时,梁天成也似乎心有所感,低声说道,“这世上的事真是难以设想,似乎冥冥间自有天定。就比如当时我被赶出魏王府,也是一个意外。”
“哦?什么意外?”陆望颇感兴趣,向梁天成问道。
梁天成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往事。“那时,我被送到魏王府,给刘义豫伺候起居。饶士诠那时,也是让我做探子,监视刘义豫的行动的。”
陆望冷笑道,“他连自己的主子刘义豫都不放心,要安插眼线监视!”
“是啊!他谁也不相信。对刘义豫,也是有意刺探动静,防止别人在刘义豫面前说他坏话,争夺恩宠。我小心伺候,刘义豫那时对我也还算满意。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一直待在刘义豫身旁。那也不会有机缘来到皇陵寝庙,与妹妹意外碰面。更不会有机会跳出火坑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从这方面来说,被刘义豫赶出来反而是件好事,最终成就了我。虽然中间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但却等来了一个苦尽甘来的现在。否则,只能在宫里孤独老死了。”
有时世事真是难以预料。陆望也点点头,问道,“既然你伺候地不错,刘义豫为什么突然将你赶出来?”
“这一点,我现在也弄不明白。”梁天成皱着眉头,说道,“有一天,我给刘义豫端洗脚水。在伺候他洗脚的时候,他顺口问起我的家乡。我说家里在桃源县。他忽然面色大变,勃然大怒,一脚把脚盆踢翻,把我踹倒在地。后来,他让家丁把我痛打一顿,我的脚打瘸了,就赶出来了。”
桃源县?陆望心里隐隐浮现出一句诗,桃杏望春风。这个地名,似乎与父亲留给自己的遗诗有些关联,都带有一个“桃”字。而那次陪同刘义豫去清风观,刘义豫见到温若兰头上的杏花,也是脸色大变,几乎精神失常。
桃杏皆是世人喜爱之物。而这个皇帝,似乎对桃杏都有异乎寻常的敏感与厌恶。刘义豫为什么对杏花如此憎恶,而对一个带“桃”的地名也如此敏感呢?陆望正想着,车子停了下来,皇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