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京郊的官道上疾驰,进了城中,放慢了速度。七弯八绕地拐进了一个街区以后,在黑夜的掩饰下,陆望和朝云押着金雀,玄百里拉着柴千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蒙上了金雀和柴千秋的眼睛,转进了一个小巷子,押着两人走进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
摘下眼罩,柴千秋惶恐地抱住自己的母亲,躲在她的怀里,轻声啜泣。金雀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别怕,别怕,娘在这儿呢。”
玄百里见柴千秋哭哭啼啼,便走了过去,一把扯了过来,摸着他的头,说道,“别哭了,我们就是请你过来做做客。过一段时间,就让你回去的。”
“做客?”柴千秋原本用手指捂住眼睛,不敢看他们。此时,听到玄百里出声安慰,便偷偷从指缝里偷看他,轻声问道,“真的吗?我们真的过段时间就能回去?”
“不是蒸的,是煮的!”玄百里敲了敲他的头,没好气地说道,“都跟我差不多大的人了,还躲在娘怀里,哭哭哭。真怂!”
被玄百里一骂,柴千秋反而停止了哭泣。他放下手,斜着眼睛偷偷瞟着玄百里。在月光下,两人站在一起,身量明显差了一截。柴千秋要比玄百里矮了一个头。
这时,柴千秋披散着头发,瞪着圆圆的眼睛,脸也是圆圆的,倒像个文弱的小姑娘。玄百里平日在山里野惯了,本就是个野孩子。来京都以后,又跟着陆望磨练了一段时日,更显得有男子气概,是个小男子汉的感觉了。
陆望此时也不禁感叹,男孩子还是要多摔打,才能更有活力。柴千秋空有一个当刑部尚书的爹,但却显得瘦弱胆怯,行为举止也颇有些扭扭捏捏。
这也大概与他长期在京郊的村子里,躲躲闪闪地生活有关。一个私生子,总是名不正言不顺。这让他见着生人,也是底气不足。
柴千秋似乎也有些自惭形秽。被玄百里教训了一顿,反而对他有些崇拜。他挨挨擦擦地挪到玄百里身旁,小声说道,“我可以和你玩吗?”
玄百里翻了个白眼,“小爷是专门陪你玩的吗?”柴千秋被吓退了一步,瞪着圆眼睛,垮着小脸,看着金雀,问道,“娘,我听家里的刘妈说,去别人家做客,不都是有玩伴的吗?我想和小伙伴一起玩。”
朝云吓了一跳。原来柴千秋这孩子长到这么大,居然还没有去生人家做过客,也没有同龄的伙伴玩耍,简直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大概,能接触的,除了父母,只有一些服侍他的下人而已。
这让朝云的母性也大大地激发出来了。她瞪了玄百里一眼,说道,“你也没什么大事,就陪他玩一玩吧。这小孩,怪可怜的。”玄百里张着嘴巴,刚要反驳,陆望便与朝云对望了一眼,也赞同道,“就陪陪千秋吧。”
玄百里只好苦着脸,说道,“那好吧。我就带着他一起玩一会儿。”陆望点头,说道,“你先陪千秋几天。”
听到大人都同意了,柴千秋破涕为笑,跑到玄百里跟前,扯着他的袖子,小声说道,“我叫柴千秋。”玄百里无奈地说道,“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休息。”柴千秋蹦蹦跳跳地跟着玄百里,走到厢房去休息。
安排完宅子这边看守与照料的人手,陆望与朝云便分头赶回各自的府邸。
回到府中,贺怀远已经到了。见到陆望,他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下一步,就看他的了。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天牢里的眼线已经清除了。”贺怀远报告道,“有两个钉子,确认是绯雪方面安插的。已经把他们安排到别处了。”
“很好。”陆望把一张写好的纸条递给贺怀远,“放在他吃的东西里,马上给他。柴千秋和金雀,已经落到了我们手里。”
贺怀远点头,小心地收藏起来。陆望说道,“柴朗那里,我已经通知了镇铁川,让他派人去给他亮亮招子。马上,他就要知道他的姘头和私生子失踪的消息了。”
“大人,我有点担心。。”贺怀远脸上有担忧之色,欲言又止。看着陆望的眼神,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怕关若飞到时候不肯相信我们,也不配合。那我们前面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在第一次审讯的时候,关若飞对陆望和贺怀远,毫不掩饰他轻蔑与愤恨的眼神。当陆望靠近他时,他将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到了陆望脸上。
可见,他对两人是完全的不信任,怀有严重的敌意。在这种情况下,关若飞怎么可能相信他们呢?如果关若飞不配合,那绑架柴千秋和金雀,威胁柴朗,这一切都是徒劳了。
陆望显然也考虑到了。他皱着眉头,回忆起关若飞当时决绝的眼神。他轻声说道,“如果是我们,他不会相信的。”
“那怎么办?”贺怀远犹豫了。他摸了摸袖筒中的那张纸条,感到了一丝绝望。费尽了力气,难道最后还是徒劳吗?
“不要紧。”陆望轻声说道,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惫和无奈。关若飞对他的误解与恨意,是一时半会无法化解的。更不要说,在短时间内,让关若飞相信他的安排,配合行动。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个人,代替自己,去拯救他。
“我已经通知了朝云。她易容以后,会赶到那里和你会合。你安排她打扮成送饭的狱卒,进入天牢,与若飞见面。朝云从西蜀出来以后,一直行踪不明。若飞会相信她的。”陆望叹了一口气,“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就让朝云,替我们完成吧。”
“我明白了。”贺怀远松了一口气,看着陆望有些血丝的眼睛。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大人,你想开些。以后,若飞会慢慢明白的。”
以后,到底是多少时间以后,谁也说不清楚。连陆望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京都里,坚持多久,潜伏多久。
也许,会在成功之前,就丧生于敌手,悄无声息地死去。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叫陆望的男子,曾经在无边的黑暗中,默默负重前行。
而他,还会被别人唾骂为卖国贼、无耻小人,包括他最好的朋友,都会不屑地往他的墓碑上吐口水。
“此心应有日月知,长路永夜又何妨。”陆望悠悠叹道,没有再想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若飞能脱险。挚友对他的非议与憎恨,也无暇顾及了。
此时的柴朗,在府邸中也收到了一份来自牛家庄的礼物。这是一个装着柴千秋头发和衣服的布包。他知道,这个藏了很多年的孩子,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