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韦庄回到了房间休息,跟踪他的玄百里也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大口嚼起来。吃完最后一口残渣,玄百里抹了抹嘴,咕哝道,“这个臭烘烘的穷酸,真是无聊透顶,就知道鬼鬼祟祟地偷窥。”
他拍了拍手,提起一口气,向陆望所住的后院飞掠过去。贺怀远此时已经坐在书房中,与陆望谈着饶弥午去西蜀之事。玄百里敲了敲窗子,算是敲门,里面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进来吧。臭小子,总不爱走门。”
玄百里从窗子外跃了进来。他嘴角便还有一丝油渍。陆望说道,“过来。”玄百里乖乖地走到陆望身旁。陆望伸出手,顺手抽出一块雪白的棉布,在玄百里嘴角旁揩了揩,把那油渍抹干净。他淡淡说道,“好了,以后按点吃饭。别总是随便塞个油饼。”
“都怪那个臭烘烘的穷酸。”玄百里嘟着嘴说道,“那家伙四处东张西望,还在北院那里探头探脑,看了好久。我看他很快就会去北院那里探风了。”
“没关系,已经安排了暗哨。他一露面,就会被盯上。”陆望淡淡说道。“看来,宽叔跟他说的两句话,还真是让他上心了。”
贺怀远说道,“这个韦庄,就是饶弥午派来的那个暗探。我按照大人的吩咐,向饶弥午建议派个穷酸文人装作卖画,在大人路过的时候恰好被赶出来。我跟他说,大人爱才,肯定会出手相助,对这个人多加留意。到时候,就让这人趁机混到府里,谋一份差事做。”
“就是这人。”陆望说道,“我给了他一份好差事,给玄百里做东席先生。”
“哈哈哈!”贺怀远拍手大笑,一脸幸灾乐祸,“这可难为百里了。”
“反正他也待不了多久的。过不了几天,等我们把诱饵放出去,他就会溜之大吉的。”陆望说道。
入夜以后,陆府陷入了一片寂静。在北院的门口,多了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这正是韦庄。他此时倒是换上了陆府给他的新衣服,但是神色不复那份畏畏缩缩之态。在他的一双三角眼中,露出了凶狠狡黠的神色。
门口的守卫此时似乎也有些懒散了,有些没精打采地靠在墙边。韦庄从袖筒中掏出一副弹弓,上了一颗铁弹丸,对准院子门外的一株槐树,“砰”地发射了出去。
在影影绰绰的暮色中,树枝被击中,飞鸟受了惊,“扑拉拉”地从书上飞起。守卫被这声音所吸引,连忙冲了过去。
韦庄抓住机会,冲进了大门,在守卫回来之前,躲进了院子里的一个阴暗角落。这让他心里有些轻视这些愚蠢的守卫。韦庄得意洋洋地想着,这么一点小伎俩,就把他们给调虎离山弄走了。看来,陆望这府里的守卫,都是一群饭桶。
进了院子,倒是没有看见什么守卫,不如外头有戒备森严之感。韦庄借着月色,在院子里四处察看。混入陆望的府邸,就是为了完成饶弥午交给他的任务,找到陆望贪污木材的证据,将陆望一举扳倒。
他化装成穷酸文士,到字画店卖画,被赶到大街上,被陆望撞见,这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正是趁着陆望当天要坐轿出行,经过那条大街,韦庄便演了这样一场戏。
他手上拿的那些所谓自己亲手所作的字画,是从别处高价收购而来的字画。这一切的精心准备,正是为了激起陆望的同情心,让这位爱才的明国公对韦庄欣赏有加,从而同意让他入府做事。
果然,陆望一见到那些字画,就颇为赞赏,并且让他入府做东席先生。这让韦庄的计划,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韦庄不禁有些志得意满,饶弥午交待给他的任务,进行的很顺利。他没有引起陆望的怀疑,成功地混了进来。下一步,就是要找到木材的证据。
他在院子里转悠着,一间一间房摸索着,想找到放置木材的地方。然而,这些院子里的厢房和耳房都摸了过去,都没有找到木材的影子。
韦庄有些纳闷,据饶弥午说,这个消息来源非常可靠,是陆望的身边人透露出来的。那么,这个消息就应该不是无的放矢,空穴来风。木材,肯定应该藏在府里的某处。
他今天在府里转悠,根据他的判断,只有这个北院最为可疑。从陆宽的话里,也透露出了这个端倪。更何况,这个北院门口设置了兵士守卫,可见里面应该放置了重要的东西。
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返,韦庄靠在墙边,仔细回想着其他院子里的布局。这个北院,似乎有一点不同。是哪里不同呢?他对比着自己所住的院子的格局。
对了!这堵墙壁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小院落。韦庄走到那堵墙壁前,用手轻轻敲打着,传来低沉的声音。那墙壁后是空的!韦庄一阵狂喜,继续在墙壁上摸索着,这里敲一下,那里捶一下,终于找到了暗壁的开关。
他颤抖着手指,按了下去,那堵墙壁徐徐打开,露出了一块空旷的场地。韦庄快步走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要狂跳出来。
在这块圆形的场地上,有一道道车辙,显然是大车经过的痕迹。伪装走到场地的边上,发现了几小段遗落在地的圆形木头。他蹲在地上,用手摩挲着,在月光下查看那木材的纹理。
“没错,这就是上次工部从江南征运过来的木材。”韦庄喃喃自语道,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木材的质地,分明就是与宫中修缮营造所需要用的那批木材相同。毫无疑问,这是被陆望所截留下来的。
这个陆望,好大的胆子!韦庄哼了一声,冷笑道,“连宫里要用的木材,也敢扣留私吞。陆望,你就等着吧!”他站起来,环顾了四周,悄然退了出去,记住了这里的位置,然后缓缓地合上了暗壁上的开关。墙壁又合上了,看上去天衣无缝。
在院子里躲了半天,等到下半夜,守卫交接班时,韦庄又故技重施,三步并作两步,窜了出去。
看着这条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暗处监视韦庄的玄百里翻了个白眼,又飞一般地掠到陆望的卧房,向他报信。
陆望正在禅床上打坐,听到门外的动静,弹了弹响指。一道黑影扑进他的怀里。陆望摸摸这团影子毛茸茸的头,笑道,“真淘气,媚娘,你怎么又半夜起来偷吃了!”
这时,玄百里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哭丧着脸,指着陆望怀中那只呲牙咧嘴的大黑猴子,告起了状,“我刚拿出饼来,就被媚娘抢走了。”
“还给你!”陆望从媚娘手中拿过那张油饼,扔向玄百里,他张嘴一口咬住,含糊地说道,“韦庄去过北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