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到西蜀,纵然是山长水远,但对陆望与韦朝云、玄百里一行来说,却是一段游历式的旅行。
陆望打扮成一个普通的游学文士,穿着普通的棉袍。韦朝云则要穿得更加寒酸一些,像是一个依靠着朋友救济的穷伴当。而玄百里是一副书童打扮,做陆望的跟班。这样一行三人,倒也有种奇怪的和谐。
冒着京都的风雪,青盖小车踏上了去西蜀的道路。车夫姓牛,是镇铁川门下最得意的弟子。他面貌平凡,看上去毫不起眼,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车夫。此时,他扬着鞭,驱赶着马匹,在满天风雪中向前出发。
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陆望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想起了自己一年前入京的那一天。命运的车轮,就在那时加速转动,把他甩进了京都的漩涡。一年后的冬天,他终于得以出京。但却不再有当时的心情,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快意。这一去,他有着沉甸甸的使命。
三人日行夜宿,赶了大半个月,早已出了京都地面,来到大夏与西蜀交界的钦州。关若飞就是在这附近的虎牙关,被达勒派瑟利伏击。飞虎军此役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关若飞也因此被俘虏,押送到了京都。陆望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关若飞营救出来,送回西蜀。
来到这里,陆望十分感慨。他出京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三人的身份文牒。来到边境的关口处,他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裹紧了身上有些臃肿的棉袍,缓缓向前走去。韦朝云也戴着一顶有些破旧的棉帽,缩着脖子,跟着陆望走向关口。玄百里挑着行李,也跟在后头。
在边境关口检查的士兵都全副武装,看上去凶神恶煞。一个领头的眼旁有一条长长的疤,眯着眼睛向陆望瞟了一眼,粗声粗气地说道,“打哪儿来的?”
“京都。”陆望的声音有些微弱。一阵寒风吹来,他瑟缩了一下脖子,把围脖拉紧,有些心不在焉。
那领头的看他一副书生样子,有些狐疑地问道,“如今这样大冷的天气,你们去西蜀干什么?看你也不像个跑江湖的,又干的不是经商的营生,何苦千里迢迢跑来!我看有些名堂吧。”
陆望无辜地把手一摊,说道,“我能有什么名堂!在京都晃荡了大半年,盘缠也快花光了。本来想去京里结交几个文人墨客,哪里晓得竟没有几个我看得上的!还不如回西蜀老家!”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雄心勃勃的文士,想游学京都,闯些名气,但却怀才未遇,只好打道回府。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乱世,倒也不少见。妄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卖几副字画,闯出名头,以此求取富贵。一年之中,这样四处浪荡的游学文士,关口的士兵也见了不少了。
“我说你们这些西蜀人,就是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那领头的听见陆望如此说,便冷笑一声。陆望的不遇,让他很感到一丝快意。这些读了几斤书的文士,又有什么了不起!他在肚里骂道,还不是要和老子一样辛苦讨饭吃。
陆望搓着手,无奈地说道,“总想出来闯世界嘛!现在盘缠快用光了,只好打道回府了。京都柴米贵啊,居大不易。”
“你就别在这儿文绉绉地拽词了。”那领头的刀疤汉子也懒得听他啰嗦,不耐烦地把他们三人的文牒递还给陆望。“快滚吧,别耽误大爷的正事。”
陆望倒也识相,接过文牒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一串铜钱放在那汉子的掌心。“大哥,这点东西,是我们孝敬您买酒喝的。现在天也冷了,眼看着又要下雪了。喝点酒,暖暖身子。”
那汉子掂了掂掌中那串钱,聆听着清脆的声音,笑道,“你还算个聪明人。算了,大爷再送你一句话,前面有三十来里路,都没有旅店村庄。不但荒无人烟,而且还有一片密林。眼看着天也快晚了。你们不如明日再走。”
陆望听了这话,知道这汉子没有缘故吓唬他们。他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如此这般,多谢大哥了。只是,我们归心似箭,一刻也耽搁不得。若是要我们等到明日,只怕是受不了。”
“那就随便你们吧。”那刀疤汉也懒得理他们的生死,把手中的那串铜钱晃了晃,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快走吧。可别说我没劝你们。到时候出了事,可没有人给你们收尸。”
“这个自然晓得。多谢大哥提醒。”陆望也不再与他废话,便跳上马车,让老牛赶车。老牛扬起马鞭,嘴里呼喝道,“驾~”在阴沉的天气中,青盖小车又缓缓向前驶去。
玄百里与韦朝云都听见了那刀疤汉所说的话。在车上,玄百里好奇地问道,“少爷,我们为什么不能再等一夜才走啊?”在外这段时间,玄百里一律叫陆望少爷,以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才更符合他书童的身份。
陆望沉吟道,“我们的行程安排得很紧。现在加紧赶路,过几日便可到西蜀行宫所在了。”
他们此次出京,的确是一直在赶路,为了早日赶到西蜀。陆望知道,饶士诠的行动只会比自己更快。也许,他已经让崔如意开始执行那个破坏计划了。自己必须尽快赶到,掌控局势。
韦朝云说道,“不妨事。我们都有武功底子,在外过夜,没什么可怕的。难道还有大老虎跳出来,要吃我们不成?这大概都是那刀疤汉想吓唬我们,再弄两个钱。你当时要是给他一锭银子,兴许他就闭嘴了。”
“这倒不是。”陆望说道,“这种人,钱也要给一些,但不能给多。一串钱,足够了,也刚刚好。如果真的给他一腚银子,他反而会起疑心,甚至想要谋财害命。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又不可无一丝财。”
“原来是这个道理。”朝云点头,默默想到,他本来就比我思虑周密,考虑地妥当些。原先,我还想着能陪他入蜀,路上多照顾他些。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得简单了,还得他来照顾我们。如此一想,面上就有些羞惭之色。
陆望明白她的心思,愈加觉得她可爱。“我们本来计划从云州走,那里道路更好走些。但是过几日又将有大雪。只有临时改道,从更近的钦州入蜀,以免大雪封山,阻滞行程。现在赶路,还能走上十几里。今晚,你们就将就些。”
其他两人都默默点了点头。如此赶了十几里路,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阵阵寒风刮过,眼前果然出现了一片烟雾弥漫的树林。树林深处,升起一团团瘴雾的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