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猛然明白了锦瑟的用意。她原本想回西蜀,剪了头发做姑子。如果一旦被崔如意抓回府中,就一走了之。然而,在陆望提出建议,让刘允中来庇护她时,她又改变了主意,要回崔如意的府中。
锦瑟受到如此重大的创伤与伤害,内心当然不会再想回崔如意府中受折磨。她改变主意,目的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复仇。对她来说,原本是受到侮辱和折磨的可怜人,已经万念俱灰。然而,如果能得到二殿下刘允中强有力的支持,那就有可能为自己报此血海深仇。
在她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烈火。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迫害过她的人,都必须死。作为一个弱女子,没有别的武器。只有回到崔如意身边,仰仗着刘允中的势力,她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果然,锦瑟眼神发亮,急切地说道,“先生,我愿意回到崔如意府中,为二殿下做事。这个秦若愚暗中与崔如意勾结已久,早就想密谋不利于二殿下了。这两个人,是二殿下的心腹大患。我以此微贱之躯,在崔如意身边探听消息。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他们拉下马。”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锦瑟的突然出现,与陆望回西蜀的目的,不谋而合。如果能得到锦瑟的帮助,在崔如意身边安插自己的耳目,那对陆望十分有帮助。锦瑟是崔如意的爱妾,与之前那些安插在他府中的杂役与下人,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这样做,对锦瑟非常凶险。
陆望看着锦瑟坚决的表情,缓缓说道,“锦瑟,你要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让二殿下保护你,我们可以护你周全。要回到崔如意府中的话,那就是步步杀机。万一被崔如意发现,也是难逃一死。”
“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锦瑟昂起头,骄傲地说道。“自从长大以来,我就一直受欺负。欺负久了,我也有一股心火,憋在心底。我要死,也得拉他们垫背。蜂子再小,也能蛰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再卑微,也有愤怒的权利。”
见锦瑟心意已决,陆望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会帮你。你说得对,再卑微的人,都有愤怒的权利。你放心,你的眼泪不会白流的。你受过的冤屈,我们会帮你一点一滴讨回来。”锦瑟感激地低下了头,抓住自己的腰带,死命揉搓。
“如果要回崔如意府中,你可要小心啊。再说你这样逃出来,回去怎么向他交待呢!”朝云关切地问道。
崔如意一贯骄横跋扈,对待下人都是又打又骂。爱妾出逃,还是与人私奔,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不打死锦瑟,恐怕也会把她折磨地生不如死。那时候,锦瑟大概连命也保不住了,更别提要在崔如意身边探听消息,为陆望做事了。
这倒是个问题。锦瑟经她一提醒,也想到了这个困难。作为一个逃妾,她就算主动回到了崔如意府中,也难以生存下去了。那么,该如何回到崔如意府中,而又不受到怀疑呢?锦瑟陷入了沉思,默然不语,眉目间有些焦急。
陆望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倒不难,只是,我们要费些周折,唱个黑脸了。”朝云杏眼圆睁,问道,“锦瑟已经逃了出来,崔如意现在应该也在大肆搜捕她了。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抹过去呢?”
“不,不,不。”陆望伸出手指,摇了摇,说道,“锦瑟只是不见了,并不是逃出来。明天,让我们把锦瑟送回去。”玄百里挠挠头,问道,“我们不是跟崔如意势不两立吗?如果我们送回去,锦瑟不就是处境更艰难吗!”
陆望摸了摸玄百里的脑袋,笑道,“那就要看我们怎么送了。”他让众人凑近,低声说了几句。三人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锦瑟也踏实了下来,说道,“那就要多麻烦先生你们了。”
不久,老牛驾着小车,终于驶出了黑树林。在前方,果然有一些依稀的灯光。那里,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住着不到十户人家。虽然人家很少,但要让陆望一行人投宿,也足够了。
朝云和锦瑟看见村民家中的灯光,都松了一口气。今晚投宿的地方有着落了,不至于在冬季的野外露宿。特别是锦瑟,今天遭此大难,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所以陆望才坚持提出,要带她上车同行,走出黑树林,投宿人家。否则,她也熬不过今夜。
老牛将车停在一家农户的房舍旁,便掀开车帘,请众人下车。陆望走到这家人的房舍门前,在门板上“咚咚”地敲了几下。很快,木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个老爹佝偻着背,举着烛台,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他们。
“咳。。咳。。”老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以手掩口,问道,“几位小哥,你们是从哪里来啊?现在黑灯瞎火的,外面眼看着又要下雪了。走夜路可要不得哦。”
陆望和气地说道,“老爹,我们是行路的客人。今晚,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只要有个地方躺躺,躲躲风也是好的。我们这儿还有个病人呢。”
朝云扶着锦瑟,站在后面。锦瑟已经换上了朝云带的男装。她的身形更为瘦小,包裹在棉袍里,显得更为娇弱。头发则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梳得干干净净。在微弱的烛光中,锦瑟的脸色显得非常苍白,毫无血色。
那老汉看了一行人,便说道,“哎哟,是远道而来的吧!客人可能不知道,这附近并无人烟,还有一片黑树林。从来没有人,敢在黑夜过这黑树林呢。这样的天,可不能行路。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借宿一宿吧。只是地方小,只有两张炕。”
“足够了。”陆望连忙说道,“多谢老爹了。”他回头招呼众人进屋。屋中也是家徒四壁,一副萧索之像。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懒洋洋地躺在炕上,见众人进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忽然,他坐了起来,盯着锦瑟定定地看了看,眼神发亮。他撇了撇嘴,又翻身躺下。老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儿子,老三。”
陆望一看,便知道此人好吃懒做,是靠身体不好的老爹养活的。他进了老爹家的柴房,把带来的铺盖往炕上一放,便大声说道,“云昭、锦瑟,你们俩各睡一张炕。我们其他人,在地上和衣躺一躺。”
众人点头,便躺下休息。陆望也躺了下来,但只是合眼假寐,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刚才他故意大声说话,让众人睡觉,听到了有人在隔墙窃听。
到了后半夜,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粗壮的身影溜了进来。在他手上,高举着一柄斧头,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