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西蜀的皇帝刘义谦,在隆冬的蜀都,身体却一天天衰败下去。近来,他偶尔会觉得头昏脑胀,有一次甚至无缘无故地昏厥过去。吃饭时更是觉得毫无胃口,食之无味,就算面前摆满了山珍海味,也根本吃不下去。除了食欲不振之外,又有时浑身发冷,辗转难眠。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吃不香,睡不着。这副臭皮囊,似乎一天天地在垮下去。太医杀了十几个,还是查不出任何病因。他的性情,也越来越暴虐无常。太医被传唤时,简直就是就是接到了死亡令。到了后来,刘义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真的只是老了。
蜀都又下起了大雪,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刘义谦却是已经无心赏雪,只是窝在宫里,躺在暖炉旁,半睁着眼打瞌睡。
“陛下,陛下!”刘义谦被一阵轻轻的呼喊声惊醒。服侍他多年的老太监曲公公,正弓着腰,轻声叫着刘义谦。
“唉,又怎么了?”刘义谦无精打采地半靠在榻上,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的他,对朝政毫无兴趣,整日里醉生梦死。不是在昏昏欲睡,就是与美艳的崔如心醉酒胡闹,厮混在一起。就算外面天崩地裂,只要不影响到他享乐,他就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曲公公小心地说道,“陛下,二皇子来了,正在外面等您召见呢。”
二皇子刘允中?刘义谦皱了皱眉,沉声不语。近来,他与刘允中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对这个孩子,他内心也是十分矛盾。
刘允中能力出众,在大臣中威信很高,受到拥戴,也有或明或暗的势力在支持他。但是,他是懿妃所出,又被淑妃抚养,与刘义谦却似乎始终有一层隔阂。
刘义谦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懿妃的早逝,也许是因为他的眉眼太像懿妃,刘义谦始终对这个孩子不冷不热。
虽然刘允中声望很高,在几个皇子中英姿特发,但却似乎一直离太子这个位子很远,被刘义谦刻意疏远。近来,父子间甚至爆发过口角。外间,也有传言,刘义谦想要解除刘允中的兵权。
飞虎军和红衫军,是刘允中安身立命之本。一旦被解除兵权,那他就任人宰割了。两人之间的紧张局势,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见刘义谦一脸不悦,沉吟不语,曲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是见还是不见呢?毕竟,二皇子还是您的亲骨肉啊。”
思虑良久,刘义谦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曲公公连忙一路小跑,去门口传召刘允中。
带着一身雪花,刘允中沉着地走进了刘义谦的寝殿。穿过重重帐幔,他跟着曲公公走到刘义谦面前。这里摆着几大盆炭火,让穿着披风的刘允中感到有些燥热。而刘义谦裹着厚厚的棉被,戴着帽子,还在冒冷汗,时不时还哆嗦一下子。
在昏暗的寝殿里,刘允中看着衰老的皇帝脸上堆满了褶子,一副老态龙钟之态。他鬓间的白发,也明显多了起来。刘义谦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他知道,乌摩叶的毒性,已经开始在他体内累积。只等毒性增加到一定剂量,老皇帝便会一命呜呼,彻底撒手了。
“父皇,您身体可好?”刘义谦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没有透露出他内心起伏的情绪。这是一个上位者的素质,不会在不恰当的场合,让情绪来影响自己。刘允中认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一种强大的能力。他也一直在刻意锻炼这种能力。
刘义谦缓缓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这个英姿飒爽的皇子。他知道,刘允中内心想要的是什么。太子这个位子,一直是刘允中梦寐以求的。但是,刘义谦却不打算就这么痛快地给他。就算刘义谦是一只病虎,也不肯在自己彻底死去之前,让雄壮的虎子代替自己的位置。
“你来干什么?”刘义谦生硬地问道。他的身体渐渐衰弱,在朝廷内外,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他只是想知道,刘允中是不是来看他死了没有。
见刘义谦的态度如此冷淡,刘允中没有感到意外。他谦恭地说道,“父皇,前段时间,儿臣出言莽撞,冲撞了父皇,自己也深感后悔。这些天,儿臣都在反思忏悔。”
见他主动低头服软,刘义谦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心不在焉地问道,“是吗?可见,你还稍微有些良心。你的反思忏悔,有结果了吗?”
“有。”刘允中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今天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天可怜见,因为臣一直烧香祈祷,也许感动了上天,降下指示,让臣得到了天启。”
天启?刘义谦从榻上直起身来,眯着眼睛看着刘允中。“你是在说梦话吗?”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怒气。曲公公也偷偷斜眼看着他,为他捏了一把汗。
刘允中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臣不敢又半字虚言。臣的母亲。。懿妃娘娘昨夜托梦给儿臣,希望陛下在冬至那天,为她烧香打醮。”
“懿妃。。”刘义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曲公公连忙过去搀扶他。炭火映红了他的脸,那睁大的眼睛和发抖的嘴唇,都透露出他内心的惊讶与恐慌。“懿妃。。为什么不来找朕,要去找你!”
他被刘允中的话震惊地语无伦次,呆呆地看着炭火。“为什么。。为什么?”
刘允中冷静地看着他,内心一阵隐痛。母亲,就好像是横在父子之间的骨中之刺。现在,他不得不把这根刺挤出来,让她把那个阴晦的刘义谦给逼出来。
“你有什么能证明,真的是懿妃给你托梦?”刘义谦咆哮道,“是不是你糊涂了,自己胡思乱想?”
刘允中沉着地说道,“母妃在梦中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父皇您,在她的宫中的杏花林中,埋了一坛酒。您还说,要在我十八岁冠礼的时候,再拿出来和我一起喝。”
他最终还是没有在冠礼的时候,喝到这坛酒。刘义谦那时似乎已经忘却了这件事,也从来没有向他提起。在懿妃暴毙之后,刘允中的命运急转直下。他不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这一切,都逼得他为自己打拼,争取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番话,刘义谦跌坐在软垫上,两眼发直。这坛酒的故事,其实是淑妃告诉刘允中的,以作为取信刘义谦的证据。刘允中看到刘义谦的反应,也知道这个故事千真万确。
“冬至,她想要在哪里烧香打醮?”刘义谦声音沉痛地问道。
刘允中精神一振,缓缓说道,“天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