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走多久啊?”艾进跟着玄百里,在山谷里绕了大半夜,已经筋疲力竭。他掀开车帘,天已经蒙蒙亮。
官兵也是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口干舌燥。他们本来就不是当地人,又不习惯这山路十八弯。玄百里还刻意带着他们绕路,在黑夜中,他们只好跟着玄百里,在山窝里瞎转悠。
玄百里骑在马上,却仍然还是精力旺盛。初春的凌晨,还有些许寒意。他裹紧了春衫,咬了一口带来的油饼,含糊不清地说道,“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还要翻过这座山?”艾进哀嚎道。他想在马车里打盹,却怎么也睡不着。马车颠簸地他很难受,心里又记挂着车里的一大笔财产,怎么也放心不下,时不时就要探头出来看一看,确保那些搜刮来的东西还在。
现在,见到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他不禁在心里祈祷,快些到建康吧。到了建康,就安全了。
玄百里坐在马背上,惬意地摇晃着双腿,享受着扑面而来的山风,脑子也清凉了许多。他精神一振,大声说道,“放心吧,艾大人,我绝对不会认错路的。过了这道山梁,再从那条沟翻过去,就可以看到去建康的路口了。”
那些押送的官兵听了,只在心里暗暗抱怨艾进,让他们平白无故,劳累了一夜。现在一听向导的话,居然还要再翻山头,不由得口吐怨言。
一个军官说道,“真衰。我们这些人,吃的是干粮,却替别人护送金银财宝。到了地头,也分不到我们的手上。”其他的士兵也纷纷应和。一匹马居然也忽然口吐白沫,累瘫在地上。
队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艾进慌忙跳下马车,去查看那匹累倒在地的马。他现在的身家性命,都捏在这些押送的官兵手上,不得不对他们和颜悦色,好言相劝。
他找到领头的军官,悄悄对他说道,“到了地方,我再给每位兄弟额外的赏钱。可千万帮我把队伍稳住。”他的跟班纪老二,也抓了一把碎银子,在队伍中四处跑动,上下打点,总算哄得这些兵油子重新动起来。
至于作为向导的玄百里,纪老二更是殷勤相待。他与玄百里一会儿套近乎,一会儿闲聊天,又塞了一把碎银子到玄百里手上。
玄百里掂量着那些银子,在心里嘀咕道,“难怪师兄说,我这趟给艾进做向导,会发一笔小小的财。原来是这个。师兄真是懂人心啊。”
艾进这个财迷,平素最爱的就是银子。在他的眼里,钱无所不能,钱能通神。他就是用钱,打通了自己的升迁之路,还混到了户部尚书的高位上。
尽管他并不知道,他能成为户部尚书,其实是因为陆望主动相让。甚至这个押运特派使,也是陆望主动让出的。但是,他在官场所获得的好处,已经足以让他相信钱的力量,无所不能。所以,到了这个关乎他身家性命的时刻,他也习惯性选择用银子来收买人心。
玄百里揣着银子,晃晃悠悠地在前面带路。他在山中是野惯了的,脚力惊人,轻功更是精绝,这一点山路根本难不倒他。而那些官兵素日在平地上训练的多,翻山越岭钻林子,对他们来说,是个苦差事。
跟着玄百里越过山梁以后,红日已经东升。官兵们累得汗流浃背,人疲马乏。经过一夜的行进之后,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疲惫不堪了。艾进撑着昏沉沉的眼皮,勉强探出头来张望。
穿过山谷,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平地,前方去建康的路口似乎已经隐隐在望。众人的意志瞬间松懈下来,往那块平地所在的山坳处,快马加鞭赶过去。
玄百里一马当先,跑在前头。他扬着马鞭,快活地叫道,“兄弟们,快些往前冲啊。过了这个山坳,就可以出云州,到建康地面上了。”
艾进也精神一振,催促马夫赶快前进。到了山坳处,一个茶棚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个简陋的茅棚,用几根竹竿撑着,茅棚顶上盖着稻草。里面摆着几张简单的木桌,板凳横七竖八地放在一边。
在角落里,有一个大炉子,正生着火,上面放了一个大铁锅,里面煮着开水,发出“咕咕”的声音,正在冒泡。一个老婆婆,正佝偻着背,在炉子旁边守着,摇着一把大蒲扇,扇着炉火。
听见背后嘈杂的声音,老婆婆缓缓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浩浩荡荡的车队。她似乎受到了惊讶,怪叫一声,扔掉蒲扇,就往茅棚后面钻去。
“站住!老婆子!”玄百里飞快地跳下马来,冲向茅棚,一把抓住那个老婆婆,把她往外面拖。
那老婆子半眯着眼睛,费力地看着玄百里,吓得抖抖索索,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是谁啊?可不是山里的强盗?我这就是一个破茅棚,没什么好抢的。好汉,请你高抬贵手。”
“我们不是强盗。你这老婆子,眼神不好使。”玄百里气呼呼地对那个老婆婆吼道。他定睛一看,那老妪果然一只眼睛闭着,似乎目不能视。玄百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晦气,原来是个半瞎的老婆子。”
他把这半瞎的老妪拖到艾进车前,朗声说道,“大人,是个茅棚里的老婆子。要怎么处理?”
艾进从云州连夜出发,翻山越岭,赶往建康,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知不觉地转移财产。突然见了前方有个茅棚,他生怕碰着人,让事情败露。
此时,他见是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婆子,便放下心来,带着几分鄙夷,说道,“管她呢!把这老婆子赶走。不要碍我们的事。”
那老妪叫道,“我是卖茶的,没什么值钱东西。好汉饶了我!”
艾进本来要把这半瞎的老妪赶走,一听她说道是卖茶的,又见前方的茶棚里,正在煮着茶水,便立刻感到口舌干焦起来。那些官兵一听到“茶”字,几乎流下口水,纷纷叫道,“艾大人,兄弟们要喝茶。实在渴了一夜,熬不住了。”
他自己也是口干舌燥,急着要喝点凉茶解渴。听了官兵们的叫嚷,艾进也跳下马车,对那老妪说道,“去,给我们烧茶。便饶你不死。”
老妪听了,连声答应,唯唯诺诺,佝偻着背往茶棚里踱去,准备倒茶水。玄百里也跟了上去,叫道,“茶叶在哪里?”老妪往炉子旁的一个罐子一指,玄百里便将那茶罐拿了出来,摆好碗,捏起一撮茶叶放下去。
他把碗端到老妪身旁,嚷道,“先给我一碗。”老妪舀起烧开的水,便倒在玄百里碗中。玄百里一饮而尽,叫道,“痛快!”老妪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