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陆望换了一套轻便的春装,约上李琉璃,前去落梅岭守候。李念真这日也在家中休沐,便也一同跟着前去。到了落梅岭藏春洞前,那里还是空无一人。只有春日的梅花迎风而开,地上一片雪白的落梅,看上去格外令人心醉。
藏春洞在落梅岭的南麓,是游人罕至之地。在这里,绯雪亲手报了杀弟之仇,处决了戎人大将布佳。藏春洞,就是布佳的行刑之地。当时,这里一片白茫茫的积雪,遮盖了天地间的黑暗与肮脏。布佳用他的血,祭奠绯雪的弟弟的亡魂。仇与怨,用殷红的鲜血洗清。
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冬天,布佳的影子已经淡去。洞外一片春意融融,更有迎风而开的春梅,笑看年岁的变迁。
陆望与李念真看着这片梅林,颇有感触。他们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去年冬天,那个给布佳行刑的日子。绯雪完成了复仇大计,却仍然为了李念真留在了大夏。
可以说,藏春洞,这里是绯雪获得新生的地方,也是李念真与绯雪的定情之地。而今在这里,他们要迎接的,却是另一个如谪仙般的人物,医圣宋如晦。
快到午时,饶士诠才姗姗来迟。他意兴阑珊地到了藏春洞附近,与陆望和李琉璃打了个照面,淡淡地寒暄了几句。
陆望貌似关切地问道,“饶大人,令郎的病情,现在是否好转?”
饶士诠眼神有些闪烁,缓缓说道,“现在也只是在府中医治。每日里,请名医上门看诊。目前还没有多大起色。老夫也不敢有多大奢望,只求他能够保住一条小命,苟延残喘,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听了他这番矫揉造作的掩饰之词,陆望在心中暗笑。根据镇铁川为他收集的情报,饶士诠这些日子回京以来,每日都山珍海味,大吃大喝,还从暖红轩暗中召集了歌舞伎,前往府中助兴。这一切,也都只是偷偷摸摸,避人耳目罢了。
至于那些请上门给饶弥午“治病”的医士,收了饶家的钱财,又畏惧他们的权势,更不敢把真实情况说出,只是每日上门做做样子,挂个名头而已。
陆望对饶士诠的谎话也不拆穿,只是微微一笑。李念真对饶弥午的那套把戏,也心知肚明,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时间,他们之间也默然无语。
看了看随身携带的沙漏,饶士诠不耐烦地说道,“午时马上到了。这藏春洞附近,除了我们,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我看,这宗立文也就是头脑发昏,自己做了个怪梦,反而来扰乱主上,惊动大臣,实在是荒唐。我们回去吧。”
“哎,别急。”李琉璃连忙拦住他。“既然来了,就等过了午时再看。万一宋如晦真的出现了,那我们岂不是辜负陛下的交待!”
拗不过陆望与李琉璃,饶士诠只好按捺住怒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等下去。很快,午时正就到了。本来空旷的藏春洞附近,忽然出现了两条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近,似乎是从洞后头冒出来的。
正在等待的四人,连忙策马上前,想要看清楚来人究竟是谁。蓦然间,一个身影疾速冲了过去,一把扭住那个走在后头的人影。四人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贺怀远预先埋伏在藏春洞后面,此时见有人现身,便快如闪电冲出去,将来人拉住。
那个被贺怀远拉住的人,穿着一身灰色袍子,倒也素净。这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看上去已经是高寿了。他须发皆白,脸庞粉红,眼神更是精光四射,是个得到高人的样子。
另外一个与他同行的人,则是大大咧咧,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披头散发,油腻的乱发都已经打结。他敞开胸脯,手脚都是脏兮兮的。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是仙风道骨,一个是邋邋遢遢,简直有天壤之别。
那个看上去疯疯癫癫的道人看着来人,拍手笑道,“奇奇怪,怪奇奇!四个人抓一个人,青天白日好稀奇!老宋,这些人要抓你回去下油锅吃呢。你说,是蘸糖好吃,还是蘸酱油好吃?”
四人见这道人一嘴疯话,也不去理他。倒是那个被贺怀远抓住的老者,让饶士诠和李琉璃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多年前,宋如晦还在京都开馆时,他们是见过宋如晦本人的。
这名老者,虽然已经须发皆白,但那副面貌,俨然就与多年前的宋如晦一模一样,而且,还更显得年轻。
见这老者被贺怀远拽住,冷冷地看着他们,饶士诠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言语。他声音发颤,心虚地问道,“你。。是宋如晦老前辈吗?”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这应该就是宋如晦。虽然年事已高,却更显得精神矍铄,仙风道骨。
“什么老前辈?有你这么骂人的吗?我有这么老吗?”那名老者瞪了饶士诠一眼,嚷道,“你们是什么人?平白无故,为什么把我扣住!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见老者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饶士诠又急于想让他亲口证实身份,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您可否和我们走一趟?宋前辈,如果真的是你的话,那真是朝廷之幸啊。”
老者扭过头,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是大夏的臣民,为何要跟你走?”
那疯道人在一边煽风点火,“老宋,他们看你细皮嫩肉,所以就馋得流口水。我说的没错,他们要抓你回去下酒呢。你们这些人,真是没见识。他看上去面若桃花,其实肉又老又柴,没嚼头的。”
陆望连忙说道,“您误会了。我们都是正经人,不吃人肉。”
“正经人?”那疯道人大叫一声,捂住耳朵,说道,“只有不正经的人,才会说自己正经。我知道了,你们不吃他的肉。你们是想把他拿去炖汤,小火慢炖,滋滋滋~”
这疯道人一味胡搅蛮缠,让饶士诠头疼不已。这时,陆望突然说道,“宋前辈,我是陆显的儿子。家父在世时,曾经赠给您一根非常珍贵的千年野山参做药材。你还记得吗?”
陆显?那老者的眼眸蓦然收紧了。他似乎回忆起往事,喃喃说道,“那根山参,已经长成人形了。陆显听说我要救一个洗衣妇的性命,二话不说,就送给了我,还一文不取。你。。真的是他的儿子?”
陆望掏出自己的家传玉佩,递给老者,说道,“您应该认得父亲经常佩戴的这块玉佩吧。他死后,传给了我。外面盛传一些有关我与父亲的谣言,完全是诬陷。否则,父亲怎么会把家传玉佩给我!”
“真的是你!”老者握着陆望的手,轻声说道,“我就是宋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