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怀州安抚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在队伍中,有一辆奇怪的马车。这辆马车的车厢,全部由黑色的玄铁制成。不但没有马车通常的车帘,而且车厢门还用一把坚硬的大锁锁上。车厢的窗格也用铁栅栏制成,露出一点透气的小孔。
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在车厢里坐的,究竟是什么人。每次到了吃饭时间,便有赤月的仆人带着简单的饭菜,走到车厢前,把饭菜从车窗的小洞中递进去。车厢中的人,简直是活在地狱中的老鼠,见不到一点天日。
这辆奇怪的马车,紧紧地跟在赤月的马车之后。周围也有全副武装的士兵骑马跟随,紧密看守。
陆望早已注意到,跟在赤月身后的这辆马车。他心知肚明,这是关押桑干的妻女的囚车。
赤月去怀州此行,主要是为了抓捕桑干。桑干的妻女,就是赤月用来威胁控制桑干的主要工具。这次她却把桑干的妻女也同时带了出来,一路往西蜀而去。这样做,是出于暮云的建议。
暮云的建议,自然是来自于陆望的授意。在出发去怀州之前,陆望对暮云嘱咐道,“你只要向赤月提议,把桑干的妻女一起带到怀州去。她一定会同意的。”
这让暮云十分吃惊。她问道,“桑干的妻女是赤月握在手中的一张牌。如果她把桑干的妻女从达勒府的地牢中带出来,那还怎么控制桑干呢?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陆望微微一笑,“人就是欲壑难填,贪心不足。她把桑干的妻女关在地牢,如果找不到桑干,那也是白忙一场。这张牌也就废了,失去了价值。要真的让这张牌活起来,她还是得把桑干重新找到。否则,就算关他的妻女一万年,也只是让她们白吃牢饭而已。”
如果赤月把桑干的妻女带往怀州,那也会关进囚车,严加看管。这种情况下,是很难进行营救的。暮云也清楚这一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陆望。
“别担心。”陆望淡淡说道,“到了怀州,我自然有办法,让赤月自己把手上的囚犯放出来。你只要向赤月献计,让她把桑干的妻女作为诱饵,把桑干引出来。”
“用她们作诱饵!”暮云惊叫道,明白了陆望的意图。“让赤月外松内紧,把桑干的妻女放出来,引诱桑干出现。”
“对!”陆望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也能找到桑干。”
让暮云向赤月献计,这是为了让同样在寻找桑干的陆望发现目标。桑干最关切的,就是他的妻女。只要赤月把桑干的妻女带到怀州,并且扬言公开处决,桑干一定会到场的。
根据现在的情报,桑干还没能离开怀州。桑干只要还在怀州,就一定会出现在处决妻女的刑场上。
“但是,赤月也一定埋伏了大量兵士,在刑场守株待兔。只要桑干出现了,她也会动手抓捕。”暮云有些忧心。这是一场危险的行动。桑干是各方争夺的目标。他一露面,就像肥美的野兔出现在平原上,会引起一场激烈的厮杀。
陆望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枝条。绿叶逐渐浓密,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这是初夏的时节,陆望也换上了单薄的绸衣。蝉鸣此起彼伏,陆望的心境却清凉如水。
“不用害怕。我有信心。到时候,我会在刑场做安排。赤月埋伏的兵士再多,也无法从我们手中抢走桑干。这个人,我势在必得。”
他的声音异常坚定,让暮云也觉得安心。陆望有一种让人心情安定的力量。在他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中,似乎一切困难与麻烦都会被轻轻抹去。
暮云点了点头,便按照陆望的吩咐,去向赤月进言。果然,赤月听到这个提议后,便欣然同意,还对暮云另眼相看,连连夸她机智多谋。
达勒府的地牢中,秘密关押着的那对妻女,终于重新见到了外面的太阳。不过,那也只是短暂的瞬间。很快,他们又被塞进了黑暗的囚车,像地洞中的老鼠,从一个小小的窗口中获取食物。
到达怀州以后,桑干的妻女便立即被秘密押送到了重新翻建的怀州大牢。他们关押的地方,正是桑干曾经待过的秘密囚室。囚室的墙壁上,还留下了桑干用白狄文字手写的血书。“宁死不屈!”
看见这行熟悉的字迹,上面的斑斑鲜血,让桑干的妻女泣不成声。宁死不屈,这是桑干的心声,也是白狄人的坚强品格的体现。她们啜泣着,更是决心拒绝与赤月合作,宁死也不向赤狄的强权屈服。
这个囚室是在地震之后,由怀州官府紧急修复的。虽然地震以后,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没有片瓦遮头,但是怀州监牢的特等囚室,却是在第一时间修缮完毕了。
当怀州的地方官得意洋洋地向赤月一行报告邀功时,赤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赏。陆望心中,却由衷地涌起一股厌恶之情。在赤月的吩咐下,流光悄悄来到这个阴暗的囚室,见到了桑干的妻女。
桑干的妻子在大牢里盘地而坐,垂着眼睛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听见流光进来的动静,她撇了撇嘴,表示不屑,把脸扭向一边。桑干的小女儿则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母亲,把小小的脑袋钻进母亲的怀中,不敢抬头。
流光看着桑干的女儿瑟瑟发抖的身子,沉默良久,用白狄语轻声说道,“桑干还活着,他逃走了。”
桑干的妻子猛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流光。白狄的语言与赤狄有着区别,类似大夏的各地方言与官话。桑干的妻子以为来者是赤月的说客,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白狄语。这说明,这个女子,必然与白狄有着很深的渊源。
自从白狄大败以后,这个部族便被赤狄压制地抬不起头来。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仅有的白狄遗民也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不敢公开露面。
否则,便面临被抓捕处死的命运。而白狄的语言,更是一种禁忌。这个赤月的下属,居然开口说白狄语,不由得让桑干的妻子深感震惊,警惕地望着她。
“你是谁?”
流光蹲下来,低下身子,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是你的同胞,白狄的女儿。”
桑干的妻子愣了一愣,便板起脸孔,正色说道,“你们这样装成白狄人来骗我,是没有用的。我不知道图纸在哪儿,也不会骗桑干把图纸交给你。如果你是真的白狄人,更应该为给赤月卖命感到羞耻。”
这个女人倒是铁骨铮铮,不肯向赤月屈服。流光赞赏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来告诉你,会有人来救你。你要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