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听了,眯着眼睛,沉思半晌,说道,“让他进来。”
陆望穿着一身青色单衫,款款走到赤月面前。赤月抬头看了看他,心里思绪万千。“听到风声了?”
“公主殿下,我听说贺怀远和李念真都被叫来问话了。我想大概你也需要问我,所以我自己过来了。”陆望不卑不亢地说道。
赤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淡说道,“你倒是知趣。”
“公主想知道的,我都会如实相告。”
“好一个如实相告。”赤月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我。”
陆望抬起头,直视着赤月的眼睛。他一脸平静,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明明看见了我发出的信号弹,为什么不肯发兵救援?”赤月气愤难平。陆望此举,明明是要将她陷于险境。这种居心,竟然出自让赤月深爱的他。赤月暗暗问自己,难道是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知道赤月要查问的,就是昨晚之事。陆望早有准备。他听着赤月连珠炮似的发问,淡淡说道,“公主,昨晚我确实看见了求救的信号弹。怀州本地的官员的守军将领来询问我的意见,我明确告诉他们,怀州的兵事,我不会干涉。至于他们决定怎么做,与我无关。”
赤月冷笑道,“好一个与你无关。陆望,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需要你的解释。”若不是之后陆望又尽力抢救她,赤月早就把陆望投进大狱了。
“公主殿下,我当时看见了求救信号,但并不能肯定这是否真的是来自公主的信号弹。”
赤月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陆望缓缓说道,“有一件事,公主可能并不知情。怀州位置特殊,处于与西蜀交界的边界。来之前,我也考虑到这个情况,便去向皇帝陛下请示。皇帝陛下起初答应,可以让我在发生异动时便宜行事。可是,在临别的那天,臧公公又传了陛下口谕,不准我干涉兵事。”
在看到求救信号时,陆望便无法下令调动怀州的守军,原因也就在于此处。刘义豫既然有此口谕,陆望如果擅自调兵,就是在抗旨。而怀州的地方官与守军将领,因为得不到陆望的允许,因此也不敢发兵。
“刘义豫给你下了这样的口谕?!”赤月大为震惊。刘义豫并未把此时告诉她。到了怀州,陆望也没有提起此事。直到昨夜,她遇险求救,却不见援军到来,陆望才吐露实情。
赤月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那个不准陆望调兵的口谕,与今夜西蜀的突袭,也许正是出于同一个目的。
陆望作为安抚使,本来就应该对怀州的所有事务具有辖制权,但刘义豫的这个口谕却不准他干涉兵事,作出了严格的限制。
在陆望不能调动怀州守军的命令下,又发生了昨夜的突袭事件。这就像一条串起来的链条,环环相扣,唯一的意外就是昨夜突然发生的余震。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余震,那事情就会按照这个幕后黑手所设计的方向发展,让赤月陷在西蜀军队的包围之中。这样的话,轻则被俘,重则丧身。
如果表面上看,刘义豫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是细细一想,刘义豫并不能从此事中真正受益。
就算赤月死了,他头上的这座大山也无法真正被推倒。狄人的军队还盘踞在大夏,控制着大夏的命脉。达勒更是坐镇京都,牢牢掌握着狄军的精锐。
刘义豫如果要在怀州暗算赤月,必然会引起达勒震怒,立刻反击。对刘义豫来说,不但不能成为真正的皇帝,还有可能成为阶下囚。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见赤月的脸色忽阴忽晴,陆望知道她现在脑中一团乱麻。对刘义豫会下这样的口谕,赤月感到不可思议。
“公主殿下,起初皇帝也是同意我便宜行事的。只是在离开京都的那天,臧公公把我拉到一边,特意嘱咐,传达了皇帝的口谕。我虽然心中疑惑,但在那样的情景下,也不好多问。所以,到了怀州以后,我和贺怀远、李念真也只是一心赈灾,没有插手兵事。”
赤月沉思片刻,扬起眉毛,问道,“你并没有亲耳听到他的口谕?”
陆望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臧公公是宫中的掌事太监,他传的口谕,应该不会有错。所以臣认为是陛下的意思,也许有密意在其中,也不敢多问。当时看见求救信号,臣也疑惑,担心是西蜀放的假信号,要将大军诱出城去。”
“你为什么会怀疑是西蜀的假信号?”赤月托着腮,看着陆望。
“公主殿下,昨夜你不仅带了卫队,而且还调走了怀州的一半部队,就算碰上了西蜀的军队,也不至于立刻溃败。起码,我们也应该收到随行的怀州军队的报警。”
他接着说道,“可是,那支随行的部队,却毫无消息,更无人回来报信。所以,不仅是臣自己,连怀州的守军将领和地方官,也心存疑惑。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守军贸然出动,城里就会成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十分危险。”
陆望的说辞十分清晰,条分缕析之下,赤月的思绪也渐渐明朗起来。
她沉声说道,“那支本该随行的部队,在路上与我的卫队失散了。我的卫队孤军深入,在边境处被西蜀军队突袭,我力不能敌,才发出信号弹,想向城内求援。幸好遇上了余震,我便拼死逃了回来。”
这也是昨夜的一件怪事。在经过那个岔路口之后,本该随行赤月的大部队却走散了,没有跟在赤月的卫队后面。这才造成了赤月的小分队陷进了西蜀军队的包围圈。
“失散了?”陆望瞠目结舌地看着赤月,眉头紧皱,“公主殿下,臣认为,此事绝不简单。这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其中必有阴谋。”
陆望所说的,正是赤月心中所想的。现在把发生的所有事细细想一遍,似乎其中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把它们连在了一起。
至于陆望所说的口谕,只要回京都查问,便可以知道真伪。赤月料想,在这种事上,陆望绝无欺骗自己的可能。这样说来,陆望昨夜的举动,倒是十分合情合理。问题,倒可能出在京都。
她对陆望的疑心渐渐解除,脸色便和缓了下来。“我只是要把事情查清楚,并不是在怀疑你。不要紧张。”
“臣明白。”昨夜的事,正是陆望一手策划。不过,在赤月面前,他也早为自己想好了退路。他的挡箭牌,就是刘义豫的那道“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