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埋首于处理积压的死刑犯案卷,把三十七名死刑犯的案卷抽了出来,重新审理。在陆望的严密监视下,柴朗也不敢怠慢,硬着头皮重新开堂审案。那些曾经插手这些冤案的达官显贵,也不敢再介入案件审理。
在雷厉风行的审案查核中,柴朗被陆望逼着重新清理死刑案卷。历经大半个月的集中审理,这些死刑犯中,被查出冤枉的,居然有三十五名。其他二名,也是罪不至死,量刑过重。
当陆望宣布重新审理后的宣判结果时,前来听判的犯人家属哭声一片,又笑又跳。被免除死刑的犯人沉冤得雪,也捂着脸仰天大哭,跪成一排,“咚咚咚”地给陆望磕头。
“大人,你真是青天再世啊!”“陆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救了我们的姓名啊!”“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
堂下哭成一片,陆望连忙亲自去扶起这些可怜人。激动的犯人一把抱住陆望的腿,“大人,我们这条命,就是你给的!小的这辈子,在家里给您天天烧高香。”
“快起来!不需这样。”陆望并不认为,自己对他们有什么恩德。他只不过不肯昧着良心,让他们的冤屈石沉大海而已。
轻轻勾决一个死刑犯的名字,却让受冤的百姓无处诉苦,死者也不能复生。柴朗这样的凶狠之徒不以为意,但陆望决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狼心狗肺之徒。
堂上的柴朗垂头丧气,看着被激动的百姓包围着的陆望。沉冤得雪的犯人和家属感恩戴德,对柴朗这样草菅人命的“狗官”更是恨之入骨。
在沸腾的群众中,有一个人戴着斗笠,穿着短衫,也挤在人群中。他冷眼旁观,拉低了帽檐,略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人群,走出了官衙大门。
被激动的百姓包围着的陆望,却一眼瞟见了这个穿短衫的男子。他看似普通,却步伐沉稳,透露出一种特有的节奏感。陆望注意到,他抬脚时,几乎脚不沾地。
这是一个功力深厚的神秘人。陆望暗自忖度着,向站在一旁的玄千尺使了个眼神。玄千尺会意,便追了出去。
这个神秘男子七转八拐,在京都里四处游荡,似乎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玄千尺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也没有被他发觉。
不久之后,男子又拔腿向郊外奔去。玄千尺跟着他,只见他进了一个破庙。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又从庙里的香案下摸出一壶酒,摆在破旧的门板上。
他打开纸包,把一只油鸡放在案板上。把酒倒入一个破碗,那男子便扯下鸡腿,大快朵颐,咀嚼一口肌肉,再喝一口酒。
吃饱肚子以后,那男子抹了抹油嘴,便把门板拖到一旁,躺了上去。此时正是夏日的傍晚,并没有一丝凉风,天气闷热地紧。那男子敞开衣襟,拿出一把蒲扇,大力扇动着凉风。
他赤裸着胸膛,露出了腰间的一块铜牌。玄千尺目力极佳,凝神看去,居然是出境令牌!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陆望和贺怀远发放给他的令牌。而李琉璃也是陆望的盟友。如果是他发放的令牌,应该会与陆望通气。
更何况,发放特殊的出境令牌,应该是内阁首辅才有的权力。每一块出境令牌的发放,都有登记。在饶士诠被取消内阁首辅的头衔之后,内阁便采取合议制,由三位大臣共同形成决议之后,再发放出境令牌。
除了内阁大臣,就是刘义豫和赤月、达勒拥有发放这种令牌的权力。看着男子一副落魄的短装打扮,怎么也不像会与刘义豫和赤月车上关系。
他到底是谁呢?玄千尺沉思着,看着男子躺在门板上沉沉睡去。他暗暗记住了破庙的位置,便拔腿飞奔,回到了陆府。
陆望已经等了玄千尺一些时候。看着玄千尺,他淡淡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来历?”
玄千尺沉声说道,“此人在城中逛了大半日,便进了一间郊外的破庙。吃了一顿之后,他就在庙里睡了。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在关押见到这个围观的神秘男子时,陆望就感到他不寻常。他不像是来看热闹的,但对陆望审案的结果格外关心。但是,所有被改判释放的死囚犯,都没有与他交谈过。这个男子的眼神,也丝毫没有落在那些死刑犯身上,而是紧紧盯着陆望。
“这人是有些蹊跷。”陆望皱着眉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曾经见过他,似曾相识。但是,我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时何地,曾经见过这个男子。”
听到陆望的喃喃自语,玄千尺一咂舌。陆望接受过特殊的训练,记忆力十分强,更有敏锐的观察力。如果这个男子,曾经与他会过面,他不至于想不起相会的时间和地点。这真是太不同寻常了。
“大人,这个男子在庙里睡觉,敞开了衣襟。我发现,他身上有一块特殊的腰牌。”玄千尺面色凝重,“那是一块出境令牌。”
出境令牌,可不是一般的大臣能够弄到手的东西,有严格的发放和使用程序。这样的男子,居然能够弄到一块出境令牌,这倒是令陆望觉得十分惊讶。
他托着腮,沉思道,“自从饶士诠被解除内阁首辅的职务以来,内阁只发放过三块出境令牌。这都是所有内阁大臣商量过后,再请示刘义豫和赤月的。而且发放的人,也是有特殊身份的人士。绝不是此人。”
有了这块出境令牌,就可以随意来往于大夏与邻国的边境间,不受关卡的盘问。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块令牌,是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出境令’三个字。”玄千尺回忆道。
“这不是内阁发放的。”陆望断然说道,“内阁发放的出境令牌,是铁制的。这种铜牌,是宫里发放的。”
“难道是刘义豫给他的?”玄千尺更是摸不着头脑。
“还有一个可能。”陆望沉思道,“这是饶士诠通过饶皇后得到的。饶士诠又把这块出境令牌,给了这个男子,作为报酬。”
玄千尺大吃一惊,“大人的意思是,这个男子为饶士诠做事,所以饶士诠把出境令牌给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人躲在官衙看陆望审案,目的就十分可疑。很有可能包藏祸心。
陆望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眉头绽开,露出一丝微笑。“他的身份,我知道了,很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朋友。”
“他受饶士诠的派遣,还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吗?”玄千尺疑惑地问道。
“你还记得那张示警的布条吗?”陆望淡淡说道,“我猜,他就是那天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