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咸阳街道缓缓往秦宫的方向行驶着,今日寻人未果,之予望着街市上的行人,心情也难免低沉了些。
“小公子,难得出宫一趟,要不要去其他地方转转?”
驾驶马车的御者问道。
之予若有所思,想到今日父皇对他的温柔,笑着说道
“去临街那家卖酥皮点心的铺子看看,给父皇带些回去。”
马车又掉头往临街走去。
要从一个理所应当继承皇位的人手中夺取属于他的江山自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无可能,需要一点手段,自然也需要一点运气。
之予眼中的扶苏,是个相当温柔谦和的大哥哥,即便自己不受父皇宠爱,他也从来没有苛待过自己分毫,就像倚华说的那样,若是扶苏登基,他自然是受百姓爱戴,也不会苛待自己,这一点之予明白。可是……那万里江山的诱惑不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优点可以中和的,之予想要皇位,更想要得到父皇独一无二的爱。
正当他为寻不到得力助手而感到哭闹时,马车突然急停,随后外头的御者不明原因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之予啧了声,有些不耐烦地询问道
“发生何事?”
“小公子,一个叫花子拦了咱们的马车讨钱呢!”
御者愤愤不平
“这年头连叫花子都长了肥胆,敢拦宫里的马车!我看他是找死!”
之予哪有闲情生一个叫花子的气,他也懒得跟御者说话,只是略带几分不悦地说道
“你给钱打发了就是,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之予又坐回位上,只觉得这叫花子也是胆大,难道不认识宫里的马车?还是瞎了眼,哪来的肥胆敢问皇亲国戚要钱。
只是突然而来的好奇心罢了,之予掀开帘子,就瞧见地上趴着个衣衫褴褛之人,蓬头垢面的,看不太清真容。
瞧着御者抛下两枚刀币,这乞丐连忙磕头,随后赶紧捡起刀币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反方向走去。
“赵……嵩?”
之予一愣,瞧着这瘦弱的背影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去,即便赵高已经离开十余年之久,这单薄的身形,略跛的右脚,当初那个一直笑嘻嘻,谨言慎行的赵高形象,还是闯入了之予的记忆里。
“赵嵩!!”
他赶忙喊道
那个乞丐没有回头,之予一愣,又大喊道
“赵高!是我!!”
走远的乞丐这才慢慢转身,他略带迷茫与历经世间沧桑的双眼,一眼便看到了马车内的贵公子。
“小公子……”
赵高愣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正是当年的孩子之予!他如今已是翩翩少年,模样俊朗,正探出身子望向自己呢!
那是赵高,绝对不会看错的!之予瞧见他的正脸后更加肯定,只是不知为何,赵高竟然又转身就跑,难道……他不认识自己了?
“别走啊!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之予急忙下车追了上去。
这赵高腿瘸哪里跑的快,片刻就被之予抓住了!
“我是之予啊!从前你在宫里照顾的过的孩子,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赵高眼神闪躲,人都佝成一团了,他拼命想要挣脱他的双手,嘴里不停地念叨
“公子乃是贵人,怎能碰我这个乞丐呢,是脏了公子的手啊!”
“你是当年的赵嵩,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认错的!这些年我都在找你啊!你跑哪里去了?你,你怎么落魄成这样?”
赵高当年被追杀,卖了从小一起长大得青梅竹马才得以苟活,那时他断了回宫的路,也没脸见亲娘,这咸阳有人要杀他,他哪里敢久留,就负伤一路逃亡,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寻工作,怕被仇家认出,也不敢在同个地方久留,便一路乞讨,风餐露宿,再加之他又是个太监,难免被人欺负,为了活命,赵高只能忍气吞声。这十余年的日子,是过的人不象人,鬼不像鬼,一肚子的委屈更是无人可诉,瞧着眼前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竟然还记得自己,更是不顾脏臭抓着自己不放,这样一个贵族,能记得如此卑微的自己,赵高早已感受不到世间冷暖的心,似乎终于又开始跳动了。
“小公子……”
赵高牢牢抓住之予的臂膀,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他的眼神牢牢抓着之予,好像要把这些年的委屈统统倾诉一遍那样。之予瞧着他双唇颤抖,满眼的哀戚自然动容,瞧着他蓬头垢面,饿的骨瘦形销,想必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
“快,将他给我扶到马车上去!”
之予唤着不远处的侍从
一群人急急忙忙跑来,自然忌讳叫花子脏臭,可主子开了口,谁敢怠慢,只好皱眉将他扶上了马车。
“快,去我常去的那家酒楼!”
马车疾驰在街头,之予同赵高并排坐着,此时的赵高还有些胆怯有些不适应,他尽量不去触碰之予,他身上所穿的料子,是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赵高更是害怕当年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小孩,此刻也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今日街头再会,他只怕小公子只是一时兴起,打趣罢了。
马车很快到了酒楼,之予唤侍从好好给赵高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叫了一桌子好菜,待赵高提心吊胆地坐在满桌珍馐面前不知所措时,之予走出了门外。
他将几枚金饼放到了今日跟来的几个侍从手里。
侍从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大金饼正发愣呢,他又开口提醒道
“今日你们在宫外所见之事,所听之语,等回了宫后,一个字也不准往外蹦,若是被我知道谁泄露了口风,那他的生死,我就不能保证了!”
“是是是!小公子放心,奴才们绝对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几人拿了金饼直乐,哪里会多嘴!
“去,自个去楼下叫几个小菜,烫一壶好酒吃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上楼!”
在屋内的赵高虽是饥肠辘辘,但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他也没有动筷,这是赵高刻在骨子里的礼节,他一直把之予当作主子,主子没入席,自己这个奴才怎么能先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