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为什么要拦我?”太州城城务处外,一棵大树下,兀自还气的不行的沈红菱冷眼看着万安,质问道。
“小姐要是觉得我多事,又为何要听我的话出来呢?”万安反问道。
沈红菱语滞,片刻后才有些尴尬的答道:“因为我没有证据指正她,又不能在二殿下面前直接对她动手,不出来又能留在那里干嘛呢?只会让人家觉得忠勇伯家的女儿蛮不讲理。”
“就是嘛。”万安摊了摊手:“那我要是不拉你出来,给个台阶下,你难不成自己就那么灰溜溜的离开?”
沈红菱皱眉:“你有这么好心?”
万安可不想被沈红菱这样一个伯爵之女一直记恨在心,连忙趁机道:“沈小姐,天地良心,我昨天才刚到太州城,和那帮在你们家府邸外围了一个多月的公子哥可不同,我昨天之所以去那个诗会,纯粹是去凑热闹,可没想跟你发生点什么故事,你也不用觉得我跟他们是一路货色。”
“真的?”
“那当然,我昨天才入的城,住的是水平客栈,不行你可以去查,以你们家的能量,很容易就会发现我不是在撒谎。”
沈红菱的脸色这才柔和了不少:“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错怪你了。”
说着,沈红菱朝着万安微微鞠了一躬:“昨晚是我莽撞了,公子勿怪。”
万安嘿嘿一笑,指了指脸色苍白的张林:“我倒是没事,就是我这护卫早上被你的人打了一掌,都吐血了。”
“这件事也是我莽撞了,公子勿怪。”沈红菱闻言颇感尴尬,俏脸微红,想了想后,从随身带的钱袋里拿出了十枚金钱,递给绿儿,让绿儿代她赠与张林。
“这……。”张林看着眼前的金钱,实际上十分想接过来,但他猜到万安拉沈红菱出来怕是还有别的目的,因此十分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接。
万安在旁边哈哈一笑:“没事的,沈小姐是女中豪杰,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该赔偿你的一点都不迟疑,你也不用矫情了。”
张林这才接过了十枚金钱,冲着沈红菱抱拳道:“多谢沈小姐赐金。”
“没事,这是你应得的。”沈红菱摆了摆手,心里记挂着周佩佩造谣的事儿,想回府去再想想办法,于是便向万安提出了告辞。
“沈小姐别急呀,你想对付那个绿茶婊怕是不容易,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吃个饭,我给你出出主意。”万安拉着沈红菱出来,自然不止是要替自己洗脱冤屈,还有借着沈红菱搭上忠勇伯这条线的目的,怎么可能放沈红菱就这么离开,便拦住了她。
“绿茶婊?什么东西?”沈红菱不解的问道。
“就是外貌清纯脱俗,长发飘飘,人前楚楚可怜,人畜无害,岁月静好,多情伤感,背后却善于心计,玩弄感情的女人。”
听到这个解释,沈红菱颇为豪迈的笑了三声:“不错,这个总结很合适周佩佩,看来你比二殿下还懂得看人,居然没有被周佩佩迷惑。”
“二殿下?”
“就是太州城城务处的那个江镇,他是大公的二儿子。”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也挺会看人的,估计周佩佩的那番说辞他也是不信的,只不过你没拿出证据来,他也不好贸然说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周佩佩家里也很是显贵吧?”
“不错,她是镇军候唯一的女儿,除了她之外,镇军候还有一个儿子,大她十岁,她属于镇军候老来得女,因此十分受宠。”
万安点了点头,暗暗记住了江镇和周佩佩的背景,又道:“那就是了,这样的一个人,二殿下估计也不好开罪,所以即使他相信你,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不好直接帮着你说话。”
沈红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道:“你说你有办法对付周佩佩?”
万安眨了眨眼,存了心要跟沈红菱套套近乎:“那就要看沈大小姐肯不肯请我吃饭了,这太州居,大不易啊,我现在可是连饭钱都付不起了。”
“真会叫穷。好吧,我请你吃饭,江霞饭馆怎么样?”
“好,早就听说那里的东西好吃了,就去那里。”
说罢,沈红菱挥退了那四个三重高手,只带着绿儿一起,领着万安和张林来到了江霞饭馆,万安看她一副不需要人保护的样子,越发确定她肯定是三重以上高手。
四人一路进了江霞饭馆,沈红菱带着万安径直去了楼上,绿儿则去点菜了,不一会儿,只有万安和沈红菱两个人的包间桌子上便摆了十来道美食,绿儿随即退了出去,张林则从一开始就被绿儿拦在了包间之外。
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沈红菱笑道:“这些都是江霞饭馆的招牌菜,你随便尝尝。”
见她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万安不解道:“沈小姐不吃吗?”
“我不饿。”
“那怎么点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吃不完就吃不完,又没人让你吃完。”
“那这不是浪费吗?”
“什么叫浪费?”
万安语滞,连浪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不就可着劲儿的浪费吗?
看着眼前虽然做工不咋滴,但用料讲究,且相较于一般地方也还算做的不错的饭菜,万安不禁想起了曾经在东新村当奴隶时的生活,暗道:“这一道菜估计就得个数十银钱,一桌菜更是得数枚金钱,以东新男爵的领地收成来说,一年下来都未必能攒下这么多钱,更何况是那些奴隶?这可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想到这里,万安瞬间感觉没了食欲,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下子换成沈红菱不解了,问道。
万安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一些男爵领地里的奴隶的生活,他们每天只能吃两顿饭,还都是些只有水的粥和窝窝头,顿顿都吃不饱饭,可饶是如此逼迫他们,一名男爵一年的领地收成怕是也只能买得起这样一桌菜而已。”
“这么惨吗?”沈红菱吃了一惊:“这些我倒是不知道,我爹是荣誉贵族,没有自己的领土,家里的钱都是大公给的。”
“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对付周佩佩的事儿吧。”万安又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否则他怕他会不断想起凄惨死掉的父母,然后忍不住跑回去报仇,那样的话,成为人上人受人尊重的目的,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沈红菱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只有十一二岁的万安,突然觉得这孩子挺有故事的,刚才他说话时,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悲伤是怎么回事?他这个年纪,又是贵族家庭,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沈小姐,我觉得吧,对付绿茶婊,得用比她还恶心的办法才行,不能跟她正面交锋,否则她只会用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让你心中烦躁,到时候你因为烦躁而方寸大乱,她却是越斗越得意,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喝了口茶,万安道。
沈红菱连连摆手:“我可学不来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看着都让人恶心,亏我以前还真拿她当好姐妹过,真是瞎了我的眼。”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指的恶心不是她那种恶心,而是另一种恶心,一种让她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只能被憋到内伤,面对众人的流言蜚语却无力辩驳,跟谁解释都没有人相信的恶心。”
“那是怎样的恶心?”
“这个很简单。”万安早已心中有数,因此自信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倒一边道:“只要分三步走就好。”
“哪三步?”
“第一步,破留言。第二步,传流言。第三步,发起总攻。”
“啊?”
“首先,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今天她敢散播留言说咱们春宵一度,明天她就敢散播流言说我把你甩了,或许后天她还会说咱俩珠胎暗结,然后大后天她又会说你偷偷打胎了,大大后天……。”
“停。”眼见着万安越说越夸张,沈红菱感到一阵后怕,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催促道:“你直接说怎么破留言就好了,别往后举例了。”
“好吧。”
万安笑了笑,接着道:“要想破掉对你不利的流言,光靠解释是行不通的,最好是能从源头上拿掉制造流言的人。”
“这我知道,所以我今天特意偷偷抓了那个子爵的幼子,还把她喊到了城务处对峙,我……。”
“咳咳,你听我说完啊,不要老是打断我。”
“好吧,你说。”
“既然我们没法从源头拿掉这个制造流言的人,那只能东风压倒西风,制造另一个流言出来,这个流言必须比她制造的流言更加的大,让人更加信服。
到时候她的流言放出来,别人自然就会觉得是她在恶意中伤你,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她到时候一旦再制造流言,光是信奉咱们制造的流言的人,就足够帮着你去解释了,让她制造的流言没有用武之地。”
“那我们该怎么制造一个更大的流言?”
“很简单,沈小姐我问你,这个世上什么最容易让人信服?”
“权利和武力,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加紧练武,成为高手,然后别人就不敢恶意中伤我了?”
“额……沈小姐,如果这样的话,那制造一个更大的流言岂不是没有必要?”
“说的也是,而且我要成为高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件事却要马上解决。”
万安有些头痛的拍了拍脑袋:“是啊,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这个世上其实哪怕是最厉害的高手,最有名望的贵族,也不一定会让人信服,可能人家表面会信服,但心里其实十分不服。
一个真正让人信服的人,必然需要具备某种品质,比如一个大贵族,哪怕是大公,他们要想让手下小贵族信服,就必须奖赏分明,否则就会让属下离心离德。
再比如城务处,它要想让人信服,里面的官员就必须公平办事,言出必践,规定的摊位费、刑罚、人头税是多少,就一定得是多少,不能朝令夕改。
否则就会管理混乱,老百姓也会不相信官府,那官府下次再公布什么规定时,就没有人愿意去听从和履行,反而会阳奉阴违。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想让别人信服,则必须具备诚实、守诺、重情义、清高等等品质。
因为诚实的人说话不会有人怀疑他说谎,守诺的人答应的事儿不会有人怀疑他毁约,重情义的人无论是为人父母还是为人子女、朋友等等,都会让人觉得踏实,而清高的人,则必然不屑于去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但凡是人,只要具备了这些品格中的一部分,都必然会有很多人愿意和他们相处。相反的,一个经常撒谎的人,或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或是薄情寡义的人,人们自然会离他们远远的。“
沈红菱越听万安这话,眼睛便越亮,听到最后,她重重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比如你,你说的这些话显示出你很聪明,那么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出主意,我自然就会想到你。”
“额……是这个道理。”
沈红菱蹙了蹙眉头:“可这跟更大的流言有什么关系?”
万安听到这话,差点一头撞在桌子上,沈小姐啊沈小姐,看来你还是没听懂啊!
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万安继续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个更大的流言,就是为你塑造这样一个品质。
比如高雅这一品质,如果大家认为你是一个高雅的人,那珠胎暗结、偷偷打胎、春风一度之类的流言肯定就栽赃不到你身上。
相反的,谁如果这么说了,信服你的品质的人可能还要揍这么说的人呢。“
“是这么个道理哈!”沈红菱终于听到了切实的办法,顿觉十分在理,激动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菜盘都跳了起来,足足离开了桌面十厘米不止。
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