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戏正精彩时,外面的小厮一路弯腰小跑着进来道:“大人,有客人到了。”
另一名侍人则迎了两位进来,这二人皆身穿常服,离得远了些,暂也瞧不出什么身份。俩人一前一后,不过后者被遮挡住了,大伙儿一时看不清。
前头那人缓缓从步廊走出,当腰一条崭新的素银带,胸前绣满鹭鸶补子,最后是一张严肃的脸。
“这不是张大人嘛?他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张楷平日里瞧不起咱们,这今日还不是来了!”
“后面这位看着眼生啊?”
“谁啊这是?”
众人在底下一阵议论时,一旁的小伙者见状立马躬身上前,附耳低声上报。
“张大人,许久不见,你怎的清减了许多,想来是公务繁忙,累着了,来人,看座。”孙奎斜睨着眼睛,慢悠悠的指了指身旁。旁边的小伙者忙给添了个座。
陈溪禾听见张楷名字的时候愣了愣,之后微微抬眼看了看:这人还是初见时那般板正模样,叫人喜欢不起来。况且他不是自诩清流、品行端正,怎么又和所谓的阉党搅和在了一起!来不及多想,陈溪禾就把头低了下去。
“劳孙大人挂心,都是为皇上分忧,当不得如此。”在众多人注视下,张楷朝着常清远行了一礼,就在孙奎旁边坐下了。
常清远笑着颔首,没说话。
孙奎慢慢地把视线移到旁边的人身上,眯起了眼睛,说:“这位是哪家小公子,怎么没见过。”
“下官金陵镇抚司锦衣卫小旗孙雄,受沈百户之托,前来为常掌印贺寿,并送上贺礼。愿大人福寿永康!”孙雄说着上前一步行礼,“大人,因着是刘指挥使嘱咐的差事,催的急,沈百户实在是脱不开身,大人勿怪。”
孙奎突然笑了起来,那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挤满了皱纹,伴着几声笑,颇有些喜人之意,可惜那笑意未达眼底。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宦官抱着几轴书画,进来禀报:“钱山送了四副泼墨山水。”
孙奎“嗯”了声,看都不看,接着说:“原来是子瑜的人。瞧瞧,我早就说过,这子瑜是个能干的,怪不得指挥使大人如此信任,少年英才啊!”
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好附和。
“是呀!这沈百户确实是有本事的。”
“是呀是呀!”
“这位小大人也姓孙,也不知道是不是督公的的同宗……”
这人声音不算大,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大家听见了,余下的人却全都低下了头。
把一个低品阶小官和孙奎说成同宗,也不问问大人物愿不愿意。
陈溪禾暗自摇了摇头,用余光看了眼那人,果不其然,那人见事情不对,吓得脸都白了。
孙奎头也没抬,只斜睨他一眼。
孙雄上前作了个揖,道:“段兄想来是昨日与安主簿等人喝多了些,下官和孙大人虽为同姓,但祖上却是远着的,我们小门小户的怎可与孙家相比,若真有些关系,下官也好高兴高兴。”
一时间宴席上笑闹声多了起来,一个个又开始调笑起了孙雄。
主位上的常清远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转头看向陈溪禾,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陈溪禾上前不紧不慢的添了些酒,又退了回去。她只用着余光看着孙雄,心里有些急,这孙奎喜怒无常,有些难办。
当啷——
耳边一声瓷器的碎响,陈溪禾吓了一跳,众人也都看了过来。常清远面不改色的抚了抚衣裳,说:“无事,不过打翻了酒水,诸位继续,父亲,清远去后头换了衣裳再来。”
常清远走过陈溪禾身边时停了一下,陈溪禾定了定神赶忙跟了上去,一时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小夏并未跟上去。
“见祥云五色笼罩,愿朱颜寿比南山不老……”1
台上的戏唱的精彩,孙奎接住了一旁下人的茶水喝了,望着孙雄的眼睛微眯,居然也没多说什么。
……
后院厢房中,陈溪禾将备好的衣物拿出来抖了抖,看了看一旁的架子就把衣物放到了上面。她伸手去解常清远的腰带,岂料被一把推了出去。
“出去!”
陈溪禾扶着被闪到的腰,听到常清远的呵斥后一时有些气恼,说:“大人,这是何意?若是不想我……奴婢替大人更衣,那奴婢便唤旁人来。”
常清远面上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看不懂的情绪。
“我自己来!”说罢他拿上衣服就往屏风后走。
陈溪禾微微蹙眉,一时有些弄不明白常清远的喜怒无常,只得垂首站在原地,摩挲着手上的薄茧。
常清远理好衣物出来就看到低着头萎靡不振的陈溪禾,眉头皱了皱,冷声说道:“怎么,还在担心外头的孙小旗吗?”他慢悠悠的坐下,“替我重新束发。”
“奴婢与孙大人并不相识。”陈溪禾上前小心翼翼地弄着常清远的头发,压下心中惊疑,笑着说,“怎会担心一个不相干的人,况且奴婢身份低微,哪能识得锦衣卫里的人物。”
“与孙雄不相识?可我见你与他上司沈熠却是相识的,且看着颇为相熟……嘶……”常清远只觉得头皮一痛,原来是陈溪禾吓了一跳,把他头发给扯掉了几根。
陈溪禾暗自叫糟,咬了咬牙跪了下去:“大人,奴婢手笨,请饶了奴婢!”
常清远盯着地上跪着的陈溪禾,半饷才道:“陈溪禾。”
“奴婢在。”
“今时不同往日,识时务,方能活得长久。你是个聪明人,从前的事已经与你无关,何必去以卵击石,必要的时候,保住自己才是要紧的。”常清远说完缓缓抬起了眸子,看向身侧烟雾缥缈的香炉。
陈溪禾轻声缓缓答道:“谢大人指点,奴婢谨记大人教诲。”
常清远也没多说什么,移开黏着在香炉上的眼神,起身就走。只见他步子轻缓,但每一步都落的稳稳当当。
“跟上来!”
“是。”陈溪禾利索地关门,跟了上去。
待到二人回到席间,又是一番热闹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