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盛在门口看着成孙氏,憔悴的脸上浮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成孙氏也咧开干瘪的嘴唇,朝他露出一个泪眼朦胧的笑来。
她朝他伸出手,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我……也……去……”
香花见到成孙氏是在三日后了。
成孙氏刚醒的时候,手脚都没力气,连话也说不清,成林盛让她好好休息,成孙氏就着急,好几次扑下床去了。成林盛无法,只得答应等她好了一起来小成山庄。
和成林盛、成孙氏一起上山来的,还有成正德和成张氏,香草和东山。
成林昌听到大宝叫了一声就没动静了,连忙出去看时就见成林盛和成张氏背着荆条跪在山庄门口。
“这……这是做啥?你们俩快起来!”
成林昌赶紧拉他们俩起来,可两人执意不肯起来。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呢?弟妹病刚好,你把她弄这儿来跪着干啥?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快起来快起来!”
成林盛道:“哥,我今天一是来给香花道谢,二是来给香花道歉的。你帮我叫她一声吧。”
成林昌一听,更觉得不成体统:“她才多大个孩子,哪里受得起这么重的礼?这不是折她寿吗?”
成张氏抹了抹眼泪道:“老二,你就听你弟弟的,把香花叫出来吧。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早说明白早撂开手。”
成林昌实在劝不动,这才进屋去叫香花。芋头、香苗和东林听了,也都跟着出来了。
香花跟着她爹出来见了门口这架势,一下有点傻眼。
成林盛见她来了,就说:“香花,你替我们家救回一条人命,我无以为报,这一跪只是聊表谢意。”
他目光扫过香花身后的香苗和东林,落在香花身上:“几年前哥把你们三个托付给我,我没把你们几个照顾好,是我成林盛的不是。三年前我失手推了你一把,险些让你丧命,幸好你是个有福之人,化险为夷了。我那日欠你的,今日就先还你。”
香花还在糊涂他要怎么还,就见成林盛猛地将头往地上一磕,众人都听到一声闷响。
成正德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喝道:“老三你魔怔了?!”
成林盛慢慢把头抬起来,额头上已经磕了又红又大的一个包,他看着香花笑了笑:“这一来,我也就能心安理得地睡觉了,对我媳妇我也能挺直腰杆说话了。”
成孙氏也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劝阻成林盛,居然也跟着有样学样,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香花出声阻止也晚了一步。
成孙氏抬头对东林道:“我以往做事刻薄恶毒,没少给你们三姐弟好果子吃。我这一磕是还东林挨过的那几脚,没还完的且等往后吧。这一来,我也能继续和他过日子了。”
香花初时觉得惊愕,后来却渐渐看分明了。经此一事,她叔父叔母是真正洗心革面了。他二人也并非完全没有良心,两人一起作恶却又都知道这些事令人不齿,吵来吵去终于给自己招来祸患。
此时悔悟,也是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香花去扶成林盛,也转头对东林使了个小眼色,让他赶紧去扶成孙氏。
香花道:“叔父、叔母,你们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快把背上这东西取下来。今天难得大家聚得这么整齐,就在庄子里一起吃个饭吧!爹,你说好不好?”
成林昌抹着泪说:“好,好得很哩!”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小成山庄。香苗烧火,东林东山两兄弟跟着成林昌成林盛杀鸡,香花香草嘻嘻哈哈地洗菜,成张氏和成孙氏搭手做着灶上的活计。
成正德半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大家子,心里畅快地舒了口气:这是几月份?怎么感觉像大年三十了?
到了晚上,成林昌把两张大桌拼在一起,桌上摆了满当当一大桌好肉好菜。
香花道:“我去把去年酿的青梅酒抱出来!”
这青梅也是小清山上摘下来的,比别处的更加清甜可口,两处的酒自然也是泉香而酒洌。
除了东山东林和香苗这几个小的,香花给每人都倒了一小碗。
成林昌皱眉道:“香花你不是不喝酒的么?”
香花笑道:“今天心里畅快,我就喝一口!”
芋头见她高兴,也笑道:“诗仙说得好,‘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今天大家多喝一两口也无妨!”
香草也举起酒杯,几人碰了个杯,各自一饮而尽。
清甜凉爽的青梅酒入喉变暖,唇齿留香,几个大人都直喝得梅梢月上才罢。
香花觉得自己喝得少,本来还想帮忙把人弄到屋里床上,现在夜里风大,真要在外面吹一宿,铁打的人也吹出病来。可她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阵昏花,差点跌倒。
芋头连忙一把扶住她,对另外三个孩子说:“你们几个先把碗盘收进去,我把香花送回房间就来。”
香苗等三个孩子乖巧地答应了。
香花意识尚算清醒,只是身子不听使唤,嘴里犹念着要自己走,却是连走直线都不会了。
芋头看了直发笑。亏得她平日不怎么喝酒,这酒量浅成这样,真喝了不知闹出多少笑话。
“这边这边,进去了。”
芋头好不容易把香花扶进房里放到床上。
香花脸颊红扑扑的,好似白里通红的水蜜桃,嘴唇红润如樱桃。她眼睛闭着,犹自嘿嘿嘿嘿地傻笑。
芋头见了心里怜爱不已,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问她:“今日可开心了吧?”
香花半睡半醒地点头道:“嗯,开心。”
“总算他二人也没蠢坏到家,知道和你道了歉,后面就有好日子过。”
香花嘴角弯着笑眯眯的:“……其实……也不用……磕头,下跪道歉就行。”
她也没想逼人太甚,毕竟在这时候长辈肯对晚辈服个软就是天大的事了,何况成林盛和成孙氏此番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诚意着实尽到了。
既如此,以前的事就翻篇了,她成香花是个爽快人,有钱大家赚,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