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生生被折磨成病秧子的三女儿,想到书房案上那一张病历诊断书,再想到如今卧床吃不得重喝不得凉的三女儿。
送出去铺子和庄子才勉强抹除的愧疚又冒出来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夏侯王爷狼狈走了。
于是,星月楼又收到了一个木匣子。
安静和荣芳留在星月楼用了午膳,陪着夏侯妙妙半天话,末了各自顺走一篮子下面送上来的草莓、樱桃和车厘子。
夏侯妙妙笑着让风霜添了些青菜和果脯,满满两车,一人拉了一车回去。
背上的伤好了,夏侯妙妙开始作妖了。
她连夜翻墙出了王府,攀上承天寺,摸到放生池旁,看着喜人的莲蓬,夏侯妙妙露出欣喜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生池的缘故,长出来的莲蓬个个饱满鲜嫩,最重要的是充满她需要的灵气,过几个月莲子成熟之后,不论是煲粥炖汤,还是当零嘴吃、泡水喝,都是不错的选择。
夏侯妙妙笑得见牙不见眼,随手摘下一个,扒出嫩莲子往嘴里塞。
想着家里的几个丫头,夏侯妙妙又往怀里塞了两个,然后瞪大眼睛,选最肥硕活泼的,猛地摸出一条红色鲤鱼,摘了几大片荷叶,准备到后山去烤熟了吃掉。
一个木鱼呼啸而至。
夏侯妙妙扭头,恰恰好避了开,就见眉毛长得快要当成胡须用的秃头老和尚正一脸凶狠瞪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敲木鱼的棒子。
夏侯妙妙暗道不妙,抱着红鲤鱼转头就跑。
秃头老和尚追了几步就不追了,扭头看着放生池,荷花已经凋谢,荷叶却还是鲜嫩无比,莲蓬一个个生机勃勃。
老和尚微微惊讶,随即往地上一坐,唇瓣颤动,经文念得飞快。
一股清风绕着放生池而动,卷了满池湿润,四散而去,荷叶摇曳生辉。
夏侯妙妙跑到后山,确定身后没有追兵才松一口气,找到小河水去鳞取腮,用随身匕首在鱼身上开出花刀,抹了细细盐霜。将那片荷叶把整条鱼包起来,再在外层涂一层厚厚的泥土。
火刚点起来,顾垣翩然而至。
他撩起袍摆,在夏侯妙妙对面席地而坐,斜着眼睛看她。
夏侯妙妙默默投入干柴,等到火势足够大,将裹满泥浆的鱼扔进去,拍拍手,木木的看着他:“只有一条鱼。”
想吃自己抓鱼去,休要抢我的。
顾垣:“……”
顾垣起身走了,再回来提着一尾鱼,尾巴十分有力的甩了他一袖子水,然后残忍的开膛破肚,连同荷叶往夏侯妙妙面前一推。
夏侯妙妙:“……”
夏侯妙妙搅着泥浆,按之前的做法再做了一次。
等到火熄灭,夏侯妙妙捡了根树枝,将两个泥包挑出来,扒了其中一个开始吃。
顾垣犹豫了下,确定对方没有帮他的意思,这才自己动手,学着夏侯妙妙敲碎外面的厚泥块,拆开已经蔫吧的荷叶,低头咬了一口。
鱼香浓郁,夹带着淡淡荷叶清香。
顾垣眸光微微发亮,难怪这个女人尤其喜欢放生池里的红鲤鱼!
两人默默无言,一人抱着一条鱼吃得唇齿留香。
夏侯妙妙回到王府,风霜立刻送来一封信,是‘有一间酒楼’的潘掌柜送来的。
“又是三皇子?”夏侯妙妙微微挑眉,“三皇子想让我查找有关夏侯王府三小姐的所有一切,包括生母的消息?”
摸了摸下巴,夏侯妙妙打着哈欠,“银子白送的可不能推出去,就让潘掌柜整理一份送过去吧。”
潘掌柜得到允许,将早早准备好的东西誊抄下来,整理妥当之后送到三皇子府。
当今天子膝下皇子七个,嫡出的只有三皇子明诚晰一个,顾垣在众皇子中排行第四。另,公主十二个,最受宠的是贵妃所出的七公主明嘉慧。
三皇子如今不过十八岁,年初刚刚在宫外开府立户,因为没有封王封位,只能是三皇子府。
明诚晰得到这份消息,与他所了解的一般无二,唯一的差别也就是多了淮西府的一段细节。
夏侯王府三小姐夏侯妙妙刚出生就被送到淮西府,身边一个奶娘,两个丫头,不知道是受到某些人的指示还是下人胆大包天,三个下人从来就十分不待见夏侯妙妙,只要能活着,便不会去管她生病还是受伤。
摔打着长大的孩子,本该十分强壮才是。
一岁多刚刚会走路的孩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拉得虚脱不算,从此缠绵病榻,用药汤当饭吃。
顾忌着这三小姐是王府血脉而不敢叫她轻易死了,日日用药吊着,勉强度日。
每当三小姐可以起床时,恶仆就指示她做这做那,洗衣做饭伺候三个下人,病重的时候继续躺着吃药。
一直到七岁的时候,天降贵人,被送去医馆救治的三小姐碰上她的贵人,安侯府在外游历的二少爷安杰。
彼时,两人看对了眼。
安杰帮着三小姐惩治恶仆,拿下庄子所有权,三小姐真心以待,两人合开了‘有一间酒楼’,初始的目的是搜罗天下美食,因为二少爷安杰爱吃,会吃,能吃。
两人守望相助,扶持了六七年,将‘有一间酒楼’开遍何处,也方便将各地的美食汇聚到一处,供给安杰满足口腹之欲。
手里有了银子,三小姐请了医师救治,但得到的诊断无一例外,均是坏了根本,子嗣艰难。
哪怕砸了倾家之财,也不过是延长寿命,与阎王老爷抢时间而已。
明诚晰烧了小本册子,朝着暗处打了个手势,“派出去监视三小姐的人都撤回来。”
原本有心将这个聪慧的女人收纳房内,看惯了一成不变的贤惠女人,一个带刺的花朵很容易吸引人。而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毕竟,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无法传宗接代,那还是女人么?
“倒是这安侯府的二少爷,不曾想,有一间酒楼竟在他的名下。”明诚晰指尖轻轻敲打桌面。
有一间酒楼兴起并不显眼,它中规中矩,表面上看绝对找不到亮点,然,从酒楼里出来的酒客却会变成回头客,因为它的菜色分层次,厢房分层次,甚至酒水、服务也分层次。
安侯府一门清贵,孤傲清高,二少爷安杰却是第一个染手黄白之物的商人。
往日里怎么也撬不开的安侯府,也许应该从二少爷安杰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