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夏侯王府风向都变了,戴王妃的福泽院换了一批人,理由是以下犯上留不得,而戴王妃也卧床不起,据说是染了风寒。
福泽院换的人都是夏侯珂亲自挑选出来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逃过夏侯珂的眼睛。
戴王妃无法再随时随刻去到云烟阁。
为此,云烟阁来了人,被夏侯珂打发走了。
“回去告诉四小姐,母妃病重,担心过了病气给她,这段时间就不过去了,叫她好生养着。”夏侯珂眯着眼看听雪,这个丫头陪着四妹妹长大,四妹妹知道的真相,他可不相信听雪不知道三妹妹的身份。
听雪应下,回去如实相告。
夏侯云滟虚弱笑了笑,“我知道了。”
听雪低下头,余光看到小姐取出那副熟悉的画像,苍白纤细的手指擦过画中人的眉眼,紧接着狠狠对着那双眼睛抠了下去!
听雪死死咬着牙,才忍住倒抽气的冲动。
夏侯云滟抠掉了眼珠子,平静道:“给我取一支笔来。”
听雪自然不敢不应。
沾了朱砂的笔落在画中人粉嫩的脸颊上,很快糊了一片,就像染了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真是好运气,这都死不掉。”
……
“顾垣我警告你,再敢用针扎我,姑奶奶我甩了你!”夏侯妙妙瞪着眼睛,赤裸双足,狠狠瞪着顾垣。
顾垣气定神闲的整理针包,扭头看了她一眼,道:“我说过会替你治病,如今春暖花开,正该仔细打底,等到三伏天,才好一举拔出骨髓深处的寒气,这话下次再叫我听见,我先扎死你。”
夏侯妙妙果断过滤了后面的话:“那也不能把我扎晕了吧?清醒就不能扎针?”
顾垣面色带了几分古怪:“你是担心我对你这具身体做点什么?”
夏侯妙妙微愕:“……”
顾垣已经继续开口道:“当日妙妙可是坦诚得很,一点都不反抗,我以为妙妙已经认定了我,难道我误会了?”
“误会你妹!”夏侯妙妙气炸了,什么叫一点都不反抗?说得她是色女一般。
虽然当时的确被那张脸迷惑了,觉得顾垣美成这样,做点什么真不吃亏。
顾垣咧嘴笑:“真抱歉,本王没有亲妹妹,不过公主妹妹倒是有几个,误会我妹就误会吧,没甚大事。”
夏侯妙妙:“……”
外面突然传来风霜的声音:“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夏侯妙妙眼睛一瞪,写满了‘你这人还不快走’的表情。
顾垣无奈的怂了怂肩膀,针包往怀里一揣,凑过去抱了人亲一口,揉了揉她的头发:“晚上我还来给你暖被窝,记得给我留扇窗户,顺便给你送点百年药材来。”
夏侯妙妙一本正经点头:“多送一点,我有的是地方放。”
顾垣低低一笑,挑了她的下巴,附身吻了下去。
夏侯妙妙双手抱住他的脖子,生涩回应,两人的脸色一点点变成红色,温度在升高,灼热逼人。
外面又是风霜的声音。
顾垣眸光发沉的松了口,复地亲了两下,手指擦过她发红的唇瓣,哑着嗓子道:“妙妙,九通山之事莫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包括夏侯珂和戴长松,我担心妙妙特殊的秘密会泄露出去,为众人争抢并不是好事。”
夏侯妙妙眸光微闪,笑道:“我知道。”
唐僧肉可不是好玩的。
风霜得了夏侯妙妙回府的消息立刻赶回来,紧接着又听说英招出了事,自家姑娘闯了王妃的院子,风霜差点吓死了。
这才急急忙忙的想要看到人。
“姑娘,你没事吧?”风霜问道。
夏侯妙妙点头:“别着急,我好好的,大哥也在府里,这事有他在,定然会处理妥当。”
风霜将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才确定自家姑娘真的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人也就恢复了沉稳的表情。
夏侯妙妙问道:“听说是风雅亲自来把你接走的,风雅现在如何?”
风霜道:“我和风雅住在安侯府下人的院子里,白日,风雅会离了侯府,直到天黑才回来,至于做了什么,我从来没问过。”
夏侯妙妙了然,风雅这是不想让人知道和太医院首的恩怨,因此不再追问风雅的事,转而问起风霜的情况,当日杀了人被送走,这丫头想来也不太平静的。
风霜简单的说了两句,明显的报喜不报忧。
“姑娘,我看到风华了,那丫头想要继续到姑娘身边,还说了姑娘若是不同意,就拿当日的姑娘许下的承诺来。”风霜笑着说道。
夏侯妙妙自然不会忘了当日从皇庄回来,答应给风华的赏赐,不过…
“我可没有不让她回来,不过知礼那边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风华已经是知礼的人,夫妻二人在一起才好。这样,我让安二在侯府给风华找个活儿吧,就在安二身边比就在我这里合适。”夏侯妙妙想了下,未免人家觉得她把人送过去当探子,想着叮嘱安二安排的职位低一点,轻松一点,不涉及任何主子的闲差就行。
风霜不再劝说,到底是一起共事了多年的伙伴,希望她继续回来,却更希望她有一个合适的未来。
主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蝴蝶带着大夫进来,说是禀告英招的伤势。
老大夫显然嫉恶如仇,一进来不管夏侯妙妙是不是王府的小姐,张口就道:“就算犯了错也不该将人害成这幅模样!还装什么大度请大夫?依我看啊,就让那丫头死了得了,免得受苦受难。”
蝴蝶虎着脸:“不知道不要胡说八道,才不是我家姑娘叫英招受伤的!你这老头子禀了结果便是,啰啰嗦嗦那么多干什么?诊金不要了是么?”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恶狠狠的刮了蝴蝶一眼,在诊金的威胁之下开了口:“这丫头身上没一块好肉,到处都是针孔眼子,另外两只手臂骨折了,骨头已经有愈合的迹象,照这么下去定然沦为残废,于是我打断了那两只手重新治疗。她身上还发着热,脑子都要烧傻了,这时候还能吊着一口气,真的是菩萨保佑!”
夏侯妙妙面无表情,眼底深处酝酿着无限风暴。
英招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格外讨喜,那些人也下得去手!
风霜木着脸,蝴蝶哭了,她亲眼看到英招多么凄惨,听了大夫的话更加觉得英招可怜。
“麻烦大夫尽管用药,请务必治好我家英招,她还小。”夏侯妙妙站起身,郑重行了个礼。
老大夫受宠若惊,忙虚扶着夏侯妙妙,道:“小姐放心,那丫头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救下她。”
夏侯妙妙眸光微闪,使了风霜取银子抓药,亲自将老大夫送出院子。
转头问道:“这大夫哪里找来的?”
面对她这个王府小姐丝毫不谄媚,甚至敢说‘有一口气就能救下’的话来,要么为人狂妄自大,要么有足够的骄傲资本。
夏侯妙妙更偏向于后者。
蝴蝶道:“这大夫有问题?奴婢问一问蛾子,奴婢也不知道蛾子从哪里找来的。”
夏侯妙妙摇头:“不必。”
蝴蝶闭了嘴,不再多问。
入了夜,顾垣准时爬床暖床,夏侯妙妙将那老大夫的事一说,惹得顾垣看了她好几眼。
“有事说事。”
顾垣啧了一声,看着她抓着一根百年人参啃咬当零食吃,很想动手抢回来,却是忍着,道:“大概七八年前吧,当时的太医院首可不是这个朱大人,而是朱大人的兄长,朱盛安。”
夏侯妙妙立刻想到风雅的恩怨情仇,想到她每日来回两府之间。
“这个朱盛安医术高明,称一句神医也不为过,今上多有宠信,甚至赐了一道随时可入皇宫的圣旨,后宫妃子,也十分信赖他的医术,好些后妃称之朱大人,从不在他面前摆架子,就是太后,也多有赏识,那朱大人可谓风光无限。”
“七八年前,朱盛安误诊,致使即将出生的皇子病重不治而亡,皇上震怒,夺了他院首府邸,还点了杀头之罪,男丁处死,女眷充入官妓。”
“你今日见过的那老头儿,是朱盛安的师弟,曾经在一个师傅底下求学,后来朱盛安成家立业,在京城崭露头角,成为人人讨好的对象。朱盛安就将师弟鹤长生带到京城,借着太医院之便,给予最好的药材和药方子继续学习。鹤长生就是个医痴,一头扎进药方子、药材里能好几天不出门,朱盛安这个师兄之于他如父如兄。”
“当年朱盛安一家遭难,鹤长生曾经给如今的朱大人下毒药,幸而发现及时,鹤长生被关大牢,本该被处死,却因为朱盛安曾经的救死扶伤而被人远远送走,再之后就找不到痕迹了,没想到如今会回到京城来。”
顾垣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夏侯妙妙十分有眼色的给他端了一杯水。
夏侯妙妙啃着人参,道:“现在的朱大人和朱盛安是什么关系?”
顾垣喝了一口水,道:“兄弟,亲兄弟,血脉相连,朱盛安是朱盛平的弟弟。”
夏侯妙妙面带疑惑:“不是讲连坐的么?为何朱大人一点事没有,现在还生了一窝孩子,甚至继任朱盛安的院首之位,朱盛安却一家子死绝了?”
顾垣道:“因为朱大人救了太后,太后便出口保下朱大人一家。”
夏侯妙妙沉默,叼着人参细嚼慢咽。
顾垣看得牙酸,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药材当成零嘴啃的人,也不怕补过头七窍流血,简直败家子!
忍不住动手把了脉,确定对方的脉象平稳,又觉得不可思议,“少吃一点吧。”
是药三分毒,吃太多难免对身体不好。
夏侯妙妙看了他一眼,没打算解释,讽刺道,“果然是天下霸主,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得死。”
顾垣扯了扯嘴角,“别忘了我也是皇家的人。”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说皇家的闲话,大逆不道!
天刚亮,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夏侯妙妙睁眼,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身体暖洋洋的,估摸着还能在睡一会儿。
被打搅了睡眠,夏侯妙妙脸色不太好看,却不得不爬起来。
刚穿好衣服,风霜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盆水,“姑娘,荣国公府来人了,自报家门说是宋芳郡主身边的丫头。”
“人呢?”
“花厅里候着。”风霜拧了帕子过来,替她整理发丝,灵巧束发,“我问了话,说是荣芳郡主病重,吐了血,吃不下药和饭,荣国公夫人急得不行,偏安小姐还在狩猎场没有回来,才让人找到我们王府,想让姑娘走一趟荣国公府。”
夏侯妙妙描眉的动作微顿,“荣芳出了事?荣世子呢?”
风霜尽管奇怪姑娘的话,却还是回答道:“荣世子好端端的,今晨还进宫和大皇子聊话去了。”
夏侯妙妙点头,看了看眉毛,觉得画眉的手艺进步明显,从小匣子里取了大红色的莲花花细,点缀在眉心,又挑了点口脂抹在嘴上,喜滋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姑娘我今日人比花娇?”
风霜:“……”
“咳,姑娘平日里素面朝天,为何今日点了胭脂?”风霜轻咳一声,不可否认,因为长年卧床的关系,姑娘肤白雅淡,这会儿上了胭脂,点了花细,整个人鲜活热烈了几分。
本就容貌不俗,这会儿更加娇美。
夏侯妙妙理所当然道:“士为自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啊…走吧,去看看芳芳。”
想来也是在九通山中了虫子。
于是她又跑回内室,取了顾垣留下的针包,扎了几滴血,想想又怕不够白费力气,多弄了几滴。
风霜带愣住,想到靖北王,那个和自家姑娘高调凑在一起的男人,心里不免担心,两国王爷,弄回淮西府当压寨相公真的能行?
见自家姑娘第一次这么爱俏,但也没说心里的担忧,只是牢牢记在心里。
夏侯妙妙让风霜用承天寺的红鲤鱼做了菜,这才提着食盒,在荣国公府丫头快要瞪出来的注视之下登上马车。
“三小姐!世子离府之前吩咐了不让你出去,叫你好好留在星月楼!”守门人被推开了好几次,锲而不舍的喊道。
夏侯妙妙已经坐在马车上,面也不露,开口道:“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叫你难做的,世子哥哥那儿我已经送了信,他同意了。”
守门人将信将疑,却不得不退回去。
荣国公府的架势一点不低于夏侯王府,他不好在外人面前给王府丢脸。
马车里,风霜木着脸问道:“姑娘,你几时禀过了世子?”
夏侯妙妙道:“先斩后奏。”
意思是不曾上报,等回去了再说。
风霜:“……”
外面的丫头:“……”
这三小姐好任性,夫人,叫她进府真的不是添乱么?
好为难。
夏侯妙妙见到荣芳时,对方房里还有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男子,容貌偏阴柔,狭长凤眸里满是不符合年纪的阴狠。
看到荣芳略带羞涩的表情,夏侯妙妙对这男子的身份隐有猜测。
不过荣芳没说,那男子没说,夏侯妙妙自然选择不知道。
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头看着荣芳:“芳芳你没事吧?听荣伯母说你吃不下睡不着的?”
来之前自然要和国公府的主人打过招呼,夏侯妙妙在那里喝了一杯茶,被人看了一会儿,才让人带她来荣芳的院子。
荣芳道:“我没事,就是特别想睡觉,不想吃饭而已,母亲太过担心了,快来坐。”
夏侯妙妙看向那男子,不说话,表情却很明显,女人呆的地方,你还不快走?
男子…明诚锐诡异的看懂了,摸了摸鼻子,看了荣芳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去找荣坤就离开了。
夏侯妙妙能够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离开,荣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眉宇之间的疲惫之感一下子被放大,昏昏欲睡的模样看着就不正常。
荣芳勉强笑了一下,拍拍床边:“妙妙过来坐。”
夏侯妙妙挤过去,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来之前我让人给你做了道菜,保证你会食指大动!”
荣芳惊讶的挑眉,就见自家丫头带着一个面熟的丫头走进来,手里提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色食盒,紧接着拿出一盘子红烧鱼。
荣芳:“……”
夏侯妙妙道:“可别小瞧了这鱼。”
她神神秘秘的将两个丫头打发出去,低声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这条鱼是承天寺里放生池养出来的功德鱼,从小听着佛经长大的,沐浴一片佛光之中,你说能和普通的鱼混为一谈么?”
荣芳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你上承天寺偷了人家的鱼?”
夏侯妙妙白了她一眼:“这不是为了你么?听说你食不下咽的,我赶紧让人跑一趟承天寺抓条鱼来,否则怎会拖拖拉拉这怎许久?快点吃了吧,再难吃也给我全吃下去,功德无限的鱼,吃了身体就好了。”
承天寺放生池的鱼,那可是养在佛祖脚下的鱼啊,妙妙竟然偷了来。
不过,妙妙一片心意却是不能辜负。
忍着昏昏欲睡,荣芳爬起来,趴在床边,动手绞了小块鱼肉,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