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口,荣芳带着几分怀疑:“这承天寺的功德鱼和普通的鱼也没多大区别啊,不过这手艺倒是不错的,鱼腥味完全没有了不说,还有一股子莲香,妙妙,把你厨子借我一段时间吧?”
夏侯妙妙咽了咽口水,她也很想吃鱼,但是这鱼可是加了料的,有些下不去口。
听到荣芳的话,她果断摇头:“我身边就剩风霜了,给了你我吃土去?”
荣芳笑了出来,没想到妙妙这般狭促,盘腿坐起,一边端了鱼往嘴里送,一边道,“妙妙,前天回来,你可有什么不适?”
夏侯妙妙眸光微闪,荣芳这是发现了什么,才打探她的口风?
“一觉醒来发现回到了家里,紧接着就是头昏眼花,原以为生病了,请了大夫拿药吃吃,今天好了很多,不过还是冒冷汗。”夏侯妙妙苦笑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怕,病症再加一点也感觉不到,因为她本来就身体不好。
荣芳忙道:“对不起,妙妙,我忘了…那个,府中收藏了不少好药材,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包一点送去,请了王府的府医调配成药。”
夏侯妙妙暗暗留了个心眼,原来还能这样子讨要药材,下次去安侯府试试,没准安静也能送她一匣子。
荣芳又道:“不瞒你说,我醒来之后就病了,一整天吃不下,昏昏沉沉偏又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醒过来,母亲特意请了朱大人为我看诊,结果却是安然无恙。”
可她明显就不正常!
荣芳吃下最后一口鱼肉,只留下一个鱼头,一个鱼尾巴,和一节鱼骨,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巴,低声道:“你可能不知道,十年前那一批被送回来的落选者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回到家中,然后病了几天,再之后才会恢复原样,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果然发现了什么!
夏侯妙妙问道:“哪里不对劲?”
皱着眉头,荣芳摇摇头:“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明白,不过妙妙,也半睡半醒之间,似乎看到虫子再爬动。”
等她满头大汗惊醒之后却什么也没有。
夏侯妙妙:“你大哥呢?什么反应?”
“没有,大哥醒来什么也没说,看起来和平日一般无二,不过面色变得更加红润。”说到这里,荣芳面色带上几分尴尬,自家大哥就是个风流种子,院子里那么多女人,听说昨天厮混了整整一天,会面色红润似乎也很正常?
夏侯妙妙点头,还想说什么,见荣芳面色猛地变成青紫色,捂着心口就要倒下,夏侯妙妙忙将人抱住,“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门外的丫头立刻冲进来,紧接着夏侯妙妙被赶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儿健步如飞冲了过来,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亲自带着夏侯妙妙主仆进门的丫头亲自将他们主仆打出了国公府,表情略狰狞。
夏侯妙妙目瞪口呆:“……”说好的药材呢?好歹一起丢出来啊!?
风霜木着脸:“姑娘,宋芳郡主不会有事吧?!”
夏侯妙妙抹了一把脸,叹息道:“回吧,拉拉肚子或者吐一吐就好了,不会有事。”
风霜茫然了一说,果断选择不问。
主仆二人来之前有国公府的马车接送,回去却是没有,只能徒步走,好在夏侯王府距离国公府只有两条街道的距离。
路过有一间酒楼,夏侯妙妙带了风霜走进去。
大厅上人来人往,吃客并不少,伙计们忙得脚打脑后跟,潘掌柜手中的算盘敲得啪啪响,好不热闹。
“客官吃点什么?”潘掌柜头也没抬,反而趁着有人的时候端着旁边的茶水大口灌了下去。
夏侯妙妙笑道:“来盘蜜汁鸡腿吧,再捡酒楼招牌菜来三、四道,一壶温酒。”
熟悉的声音叫潘掌柜噎了下,茶水顺着下巴往下,他忙抬手擦了擦,看了看夏侯妙妙,再看看她身后的风霜,勾唇一笑,“好嘞,客官请稍后,正巧楼上刚空了个雅间,这边请。”
一行三人朝着二楼走去。
“潘掌柜好生没有道理,小娘子一来就有雅间,我等来了却只能在这大厅里用饭。”
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原来潘掌柜打算亲自带路引起来有心人的注意,再仔细一听顿时不开心了,都是花钱吃饭的,凭什么这两个女人就有单独的雅间,而他们只能蹲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
潘掌柜拱手笑道:“也是凑了巧,楼上有客人用了饭退房,否则是没有空余房间的,更何况,观几位公子风度翩翩,大方高贵,断然不会和老朽一般见识的。”
那男子被捧得头重脚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潘掌柜笑着让人每桌子送一壶酒过去,这才领着人往二楼去。
等待饭菜的功夫,潘掌柜低声道:“日前三皇子往银月楼送了一封信,叫我们寻找一个顶尖杏林高手,最好是了空大师。”
三皇子明诚晰和夏侯妙妙一样,莫名其妙从府中醒来,当时很是吓了一跳,震惊于九通山之上的高人手段了得,紧接着就被自己身体出现的不适骇住了。
人都怕死,哪怕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明诚晰呢不例外。
已经偷偷请了太医看过,却是安然无恙,明诚晰转而想到了了空大师。
夏侯妙妙道:“了空大师我也想知道他在何处,你让银月楼的人仔细打探一番。”
潘掌柜点头。
吃饱喝足,夏侯妙妙带着风霜回了府,夏侯珂沉着脸坐在星月楼的花厅等着她。
一看到她,夏侯珂特意用力盖上茶杯盖子,清脆的声音格外刺耳:“你去哪儿了?”
夏侯妙妙咧嘴,冲风霜打了个手势,道:“荣国公府有请,不好推迟,只能跟着走一趟,我有跟你说,可惜你不在,事出紧急,我只能先走了。”
夏侯珂冷笑:“你所谓的告诉我,就是往云墨院扔张纸条就算打过招呼了?”
夏侯妙妙一派正经道:“大哥,我将字条放进你房间的,肯定是风太大,吹出来了!”
夏侯珂冷冷一笑,扭头看着跪在角落里恰好被一张玫瑰椅挡住的蝴蝶。
夏侯妙妙:“……”
说谎被抓当场该怎么办?
这丫头也太没用,扔张字条都会被抓住,不行,必须好好调教一番,免得再给主子扯后腿!
蝴蝶可怜兮兮道:“姑娘…”
她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将字条扔进世子的云墨院,还担心字条太轻无人知道而特意包了块石头再扔,谁知道倒霉的砸了人,倒霉的被抓住,倒霉的碰上世子刚回来…
夏侯妙妙脸皮厚,面不改色道:“风太大也没办法不是?蝴蝶是无辜的,大哥你放了她吧,年纪小小的,再把膝盖跪坏了可如何是好?”
夏侯珂气笑了:“你倒是心疼这些丫头。”
为了几个丫头尽是胡说八道,跪一下还跪坏了膝盖?又不是泥做的人!
夏侯妙妙耸了耸肩膀:“没办法,我最困难的时候是我身边的丫头扶着我,搀着我一步步活下去,将心比心,我自然要护着她们。”
夏侯珂沉默,下意识以为这三妹想到以前在淮西府的艰苦日子,爱护风霜风华两人,爱屋及乌,身边的丫头根本收到护佑。
心中浮起愧疚,酸酸的,微微发疼。
“你去国公府做什么?听说还被人赶出来了?”
夏侯妙妙撇嘴,大哥,不说实话能死么?被赶出来又不是很好听,婉转点可好?
“恰好宋芳郡主又吐又拉的,那家人以为我下了毒,碍于我是王府的人只将我赶出来,等到荣芳郡主翘辫子了、白幡高挂的时候抓我陪命。”
“别胡说八道,口无遮拦!”夏侯珂皱着眉斥了一句,道:“宋芳郡主已经无事,吐了之后人就好了,这会儿能吃能睡。”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当日的事他也是当事人,心里多少有些猜测,这会儿听说荣芳郡主吃了条鱼、吐了一场,人就好了,难免不多想。
毕竟那条鱼从他家三妹妹手中流出去。
夏侯妙妙果断举起双手:“世子哥哥,真不是我干的,我就是觉得承天寺的放生鱼味道不错,荣芳郡主她食不下咽定然会喜欢,就让人抓了一条,红烧了送过去,绝对没有下药!”
鱼是承天寺的鱼,也不是我做的,我只充当送货的作用!
完完全全将自己撇干净,至于放生池的鱼会不会被抓干净,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放生池的红鲤鱼灵气充足,的确可以养着身体。
这么说来,她也不算撒谎。
夏侯珂缓和了口气,道:“京城在有心人眼中根本没有秘密,你送了一条鱼,宋芳郡主吐了一场人就好了,早就在第一时间传递出去。承天寺的放生鱼最先遭殃,若是没有效果,下一个就是你。”
这话已经十分隐晦的说出当日那些回来的人身上各有毛病,荣芳是食不下咽,荣坤是火气旺盛,其他人…
夏侯妙妙微微低下头,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
“刚得了消息,表哥和我们同一天回来,不过他在青州醒来。”夏侯珂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夏侯妙妙面色微沉。
青州位居天明朝的南方,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九通山上的人却有本事将人悄无声息送回去,并且速度快得惊人。
想到中间间隔的至少七天,夏侯妙妙摸了摸下巴,突然对九通山上隐藏深处的人起了好奇心。
这么费心费力的将人骗到九通山,再费心费力的种虫子,再再费心费力将人送回来,制造一个凭空出现的神秘感,为了什么?
虫子,为什么要种虫子?
晚膳的时候,脸色还是白色的蝴蝶跑来说英招又发热了,人已经脱了一层皮,有热度太高烧脱皮的,也有受刑撕裂的,惨不忍睹。
夏侯妙妙蹙眉,饭也不吃了,筷子一扔,亲自蹲了一晚上,为数不多的灵气使劲灌,温养无力跳动的心脏。
风霜陪着她,打水为英招擦身子,药粉洒了一次又一次,彻夜未眠。
鹤长生来了两次,老头子眉头都快拧断了,扎针灌药泡汤汁,试了个遍,夏侯妙妙认为老头将英招当成试验对象,折腾了大半宿。
天色将将发亮,英招的热度终于退下去,但是人依旧没有苏醒。
顾垣准时来暖床,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个死丫头重要,当即甩了脸离开,临走前特意抓了夏侯妙妙往墙角一按,恶狠狠亲了一通,恨不得亲掉一层皮,然后往人脸上摸一把,跑了。
英招好转,夏侯妙妙才有空躺着去,谁知外面又来人了,据说是荣国公府的人,拉着一辆沉甸甸的马车,车轮子都快撑不住车厢了。
夏侯妙妙见到了那个将她迎进府又赶出来再忐忑不安的丫头。
许是对方表情太过纠结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倾吐,一看到她立刻跳起来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微微扭曲的俏脸逗乐了夏侯妙妙。
“有事不妨直说,我同芳芳关系不错。”
所以不会苛待芳芳的丫头,你大可放心。
水仙差点没感动哭了,她家小姐的客人被她凶巴巴的赶出去,小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人,她都快要以死谢罪了。
不过这三小姐看起来还不错,竟然还安慰她。
水仙擦了擦眼脚,上前几步跪在夏侯妙妙面前,道:“三小姐,奴婢知错了,此前多有得罪,此来特意向三小姐赔罪,奴婢认打认罚,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夏侯妙妙眼角微抽,这么扑通一声,声音可大了,膝盖骨不疼么?
“你起来说话。”夏侯妙妙揉了揉眉心,“芳芳突然狂吐不止,换了我我也不会原谅旁边的人,此事怪不得你。”
水仙郑重的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小姐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吃下饭,说过几日下了地定然登门致谢。国公爷和夫人为了感谢三小姐,特意准备了一些谢礼来,还请三小姐不要推拒。”
“风霜。”夏侯妙妙熬了一夜脸色不太好,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儿来,叫了风霜处理那车子谢礼便回房了。
刚躺进床去,窗户一动,一道灵巧身影忽闪而至,二话不说掀了被子,双手一扒拉,夏侯妙妙就被拢了去。
夏侯妙妙咧嘴笑,这人属蛔虫的,来得太过及时:“……”
动了动身躯,调整最舒适的姿势,闭眼睡了。
正想说什么的顾垣:“……”
这姑娘属猪的。
不过被这般信任,顾垣高兴极了,动手扒了怀里人的外衣,这才闭起眼睛跟着睡过去。
外面处理好回礼将人送走的风霜还想给自家姑娘塞个汤婆子来着,走到问口就被黑脸阿钊拦住。
他冷冷道:“我家王爷在里面,你不能进去。”
风霜,“这是我家姑娘的院子!”
“你家姑娘是我家王爷的女人,她的院子就是我家王爷的院子。”阿钊道。
风霜一脸木然:“……”
瞪了阿钊良久,默默转身,叫小水泡烧起地龙,烧得旺旺的,热不死你!
顾垣果然被热醒,全身是汗再不醒过来就是死人了,还以为着了火双眼森冷,扭头一看,一点火没有,倒是整个屋子火烧一样灼热。
顾垣咒骂一声,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死沉的人,巴掌大的脸蛋睡得红扑扑,额头上特意黏上去的花细还没有除去,唇瓣微微张开,吐气如兰。
满头大汗的顾垣恍惚想起昨晚亲人的时候,对方是水蜜桃味的。
……
夏侯云滟动手画了一张画,和原来被她撕毁的一模一样,长年不能出门,除了看书就是作画,倒是叫她养了一手好画技。
听雪拿了栗子壳泡出来的水过来。
夏侯云滟十分娴熟的将画卷浸泡,然后取出来让听雪小心压实了储藏起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旧画卷。
洗了手,用了小盅药膳。
夏侯云滟道:“我们去看看母亲。”
五六天了,母亲始终不曾出现,而她派出去的人都被大哥以各种各样理由打发走,根本见不到人。
如此,她只能自己走一趟。
听雪提了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里面是几条帕子,是夏侯云滟亲手绣出来的。
福泽院的人看到夏侯云滟,立刻空出一人跑去云墨院找人,剩下的根本不敢拦着她,要知道这位四小姐可是琉璃一样脆弱又珍贵的人,只能放她进去。
夏侯云滟长驱直入,身后跟着听雪和一个缩手缩脚的丫鬟。
“母妃。”
戴王妃正捏着佛珠念经,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面上带着惊喜,因为太过着急想要站起来而忘了手中的佛珠,只见那佛珠勾住脚尖,崩断了的金线,圆润饱满得到珠子从手中脱落,啪嗒啪嗒落了一地,声音甚是清脆美妙。
戴王妃愣住,目光追随着那些跳动的珠子忘了反应。
“母妃?”夏侯云滟走上来,避开脚下的珠子,伸出手抱她的胳膊:“母妃没事吧?这么些天没见母妃,我才知道是大哥不让我见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