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夏侯妙妙身侧,奉上一本折子:“少主,此为曲氏卷宗。”
“多谢风去师兄。”夏侯妙妙笑着说道。
那戴面露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离开。
曲宗宗,曲宗宗吓尿了:“风,风云六子?”
那张玫瑰面具,明明就是江湖上风云六子的面具,曾经他父亲还告诉兄长,风云六子早些年无恶不作,人嫌鬼厌,近几年才变得低调,不过到底不是好人。
“你…”是星辰阁的人?
夏侯妙妙微微挑眉,一个孩子,这见识也未免广博了些?
“我叫曲宗宗,我今年十一岁,是个姑娘…”
夏侯妙妙瞪大了眼睛,上下扫了曲宗宗好几遍,依旧带着难以置信。
十一岁的姑娘?
曲宗宗面色发白,又带着几分得意,道:“我自小身体不好,爹娘为了叫我活下去,特意将我送到青州去,在戴氏书院呆了一段时间,刚好学得一身…炼骨术。”
夏侯妙妙面露怀疑,青州戴氏再如何英明神武,地地道道的古人,深刻男尊女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一个女子轻而易举混入书院当中。
曲宗宗隐隐郁闷,道:“自小爹娘将我当成儿子养,我也没有生为女儿家的自觉,因此在青州戴氏学院下呆了三年,无人发觉。”
不是后来,爹爹亲自去将她带了回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
想到那件荒唐至极的事,曲宗宗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哭了,虽然她爹有些不着调,却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宠的。那天要不是听到父亲出意外的消息而跑出去找人,也许,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曲阳身死果然和官府有关。
曲阳是朝廷命官,深受皇恩,于云州城境内的湾沟码头为起始,南下七城十三郡府,所有盐商售卖往来都经过他的监察纠举。
任职一年多来,各地盐商安分守己,依法守则,从不曾逾越半分。
直到今岁年初,曲阳抓到酆县一盐商接着运载盐船之故,以沉船为由,私下扣留三艘盐船,并联合各地官员,用不可告人的途径,运载至远方高价谋取暴利!
“他们想拉我父亲下水,但父亲刚正不阿之人,如何会同意?于是便在父亲赴京上奏之时,行水利之便,将之…”曲宗宗面露仇恨:“杀了我父亲不算,还纠结纤夫中的败类,用莫须有的缘由,灭我满门!”
她有幸跑出来逃过一死,家里的老弱妇孺无处躲藏,尽数被活活烧死!几个兄长连同三叔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官兵抓入大牢,最后‘畏罪自杀’,私售官盐一事,也栽到父亲头上!
“你手中握着证据?”夏侯妙妙问道。
曲宗宗沉默了下,“那个风晓公子呢?”
“干嘛?想要装可怜博同情?”夏侯妙妙嗤笑道:“别忘了你不是三四岁的孩子,而是十一岁!风晓喜欢孩子,却不会对一个过了七岁的姑娘多有牵扯。”
曲宗宗垮了脸,泪珠子啪嗒啪嗒,“你想把我交给官府么?”
夏侯妙妙摇头:“不,我要你手头上那份证据。”
曲宗宗面色大变,闭了眼,咬死了牙关不开口。
夏侯妙妙接着道:“我可以给你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想来你也知道,将那证据送入京城定然九死一生,云州城尚且在天子脚下,那些官兵胆大妄为到公然抓人,你以为和京中大臣没有联系,他们敢?如此,你觉得就算你顺利进京,能够顺利见到皇上并且开口么?”
曲宗宗昂首坚定道:“我父亲说安侯府一门清贵!”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明白么?没准那安侯府内里藏垢,你上门去正好自投罗网!”夏侯妙妙毫不客气的抹黑安侯府。
曲宗宗咬着牙,低下头。
“你也知道,我是星辰阁的人,护着一个你绰绰有余。”夏侯妙妙收了玉佩,随手翻了翻那本写着曲氏一族的卷宗,道:“看,曲氏一族‘知法犯法,以公务之便利,谋泼天之财富。盐政之事,上关国计,下济民生,积年委屈利弊,具摺上奏,伏乞睿鉴施行。’听到了么,他们可是拟好了一套奏折,也许你有机会见到皇上,但这至少,这份奏折定然先放在皇上面前。”
她半蹲在曲宗宗身边,低声道:“你说,是你先死,还是那些勾搭一处的朝廷命官先出事?”
曲宗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好半天的才开口道:“你真的会帮我复仇?”
夏侯妙妙轻笑,“是给你一个机会复仇。”
曲宗宗咬了咬牙,终归是低下了头。
这人虽然讨厌,但有话说得很对,到了京城,八成她先被抓起来处死,而真正有罪的人逍遥法外,自古官官相护!
夏侯妙妙走出房门,吐了一口浊气,“风去师兄,取证就交给你了。”
一道黑影在她面前晃过,之后无影无踪。
夏侯妙妙摸了摸鼻子,这风去师兄一点都不风趣,反而冷若冰霜。
银月楼的确抓在她手中,却不是她一点一滴创建起来的。她的目的不过是发泄内心的杀戮,从头开始太过耗费时间和精力还有财力,一个病秧子破败身躯,自然不允许她从头开始。
于是,她用最直接的手段——抢。
银月楼之前并不叫银月楼,而是星辰阁,名字很好听,不过恶名昭着,俨然一个魔窟邪教,他们杀人不眨眼,随心所欲,尤其是阁主霸道而狂妄嚣张,属于那种死了就是为民除害的人物。
夏侯妙妙一人之力,用残病之躯单挑了整个星辰阁,抢了星辰阁不说,还收复了一众子弟。
风云六子就在其中,这六个人是星辰阁阁主风霸收养的徒弟。
夏侯妙妙会看上星辰阁,原因就是因为阁主姓风。
身有特殊,对风格外有好感。
风去在风云六子中排第三,武功高强,属于那种懒到骨子里的人,不抽不走,抽了也会只走两步,需要更多时间来弥补的懒货。
夏侯妙妙叫风去为师兄,是因为那个阁主风霸打输了之后竟然有撒泼打滚的方法,强行地、单方面的收了夏侯妙妙为徒。
相处久了,这声师兄也从习惯变成自然。
顾垣看到夏侯妙妙回来,也没询问她的去向,冲她招了招手,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苦涩的气味。
夏侯妙妙脚步顿了顿,面露苦大仇深,恨不得立刻掉头走人,嘴巴也开始泛起苦涩。
“这药闻着苦,喝起来可不苦。”顾垣见她面露迟疑,干脆自己走过去,道:“不信你尝尝,骗你我任你处置。”
如今已经四月,过几个月就进入伏天,是治疗体寒虚弱最好的时机,这几天需要将妙妙的身体调养到最好的状态。
顾垣估摸着自己新学的内功心法能够在三个月后派上用场。
夏侯妙妙咽了咽口水,端着汤药试了试温度,之后眼睛亮了下,果然不苦,还淡淡回甘,而后昂首大口喝了起来。
顾垣哭笑不得,给人把了脉,心里有了底,这才拉着她进内室,“这都三更天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夏侯妙妙没有拒绝。
顾垣安顿好夏侯妙妙,人就翻窗走了。
他先是到官府走一趟,看到和明诚晰蹲在大牢里密谋的明承暮,听了片刻,之后无声离开。
阿桑跟在他身后,在他离开大牢时递过去一卷书册:“主子。”
顾垣翻开,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一目十行。
“烧了,做一份‘证据’给明诚晰送过去,那个小鬼,给她一个死人的身份。”顾垣不想掺和私售官盐之事,未免这事烧到妙妙身上,先给她掐了才好。
阿桑并不意外自家王爷的命令,犹豫了下,问道:“三小姐的身份…”
越是接触,才越加发现三小姐深藏不露,神神秘秘地,一点也不比自家王爷差。不过王爷得天独厚,特殊身份叫他不得不神秘莫测点,好多一些保命的手段和底牌,而三小姐…
当真是一个从小被丢弃的弃婴?
不由得想到那个活不过七岁之说,阿桑略心惊。
“不用,谁还没点秘密?”顾垣沉吟了下才开口说道,虽然很想知道妙妙究竟是什么人,却不想因此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官盐的事一年前皇上就有成算,这一次,曲阳身死,就是皇上的突破口。另外,这件事除了大皇子,其他皇子谁掺和谁找死!”顾垣冷冷讽刺道,昂首看一眼被云遮挡住的月亮,他抖了抖身上的露珠子,有时间瞎逛,不如回去陪妙妙睡觉!
顾垣脸上的表情从冷漠到柔和宠溺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阿桑看得嘴角抽搐,不过想到被冷冰冰丢回南阳的阿钊,阿桑识趣地闭上嘴。
顾垣在门外运功,叫身体暖和起来,这才进屋去,褪去外衣,掀了被子,察觉到夏侯妙妙拧起的眉头和揣入枕头的手,忙低声道:“妙妙,是我,顾垣…”
那人一如往昔,所有的防备全部卸下去,甚至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让开了位子。
顾垣躺进去,小心翼翼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脸庞,神色发沉。
当日两人不眠不休纠缠了两天之后,他就发现体内的蛊虫活了过来,这种活和以往的爬去心脏蚕食心头血不同,更像…传递某种信息。
兴奋、激动、雀跃,带着几分期待。
顾垣不明白这虫子究竟怎么了,可他有一种猜测,活跃的虫子很可能和妙妙有关。
想到这里,顾垣紧了紧怀中人,亲了亲她的发顶,闭了眼,心口沉了沉。
看来,有些事得抓起来了,以往只为了活着,而现在,他贪心的想要和妙妙共白头。
天将将亮,青草上覆盖一层露珠。
明诚晰快步走过,袍摆带走了不少水汽,他径直走到夏侯妙妙门口,就要推门而入,风雅面无表情出现,冷道:“我家公子还在休息,还请明城公子稍后片刻。”
明诚晰蹙眉:“你们还记得任务么?”
风雅冷着脸道:“明城公子这不是好好的么?”
明诚晰冷冷看着她,杀意肆掠,见她半点转告的意思都没有,铁青着脸甩袖而去。
夏侯妙妙苦着脸灌了一碗药汤,这才去见了走了第三趟的明诚晰,那人的脸色已经黑得如锅底灰。
“不知殿下有何事?”
明诚晰盯着她,面露不悦:“那小鬼被杀了,你可知道?”
夏侯妙妙微微惊讶,随即耸了耸肩膀:“我说我不知道。”
明诚晰定定的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几分异样,夏侯妙妙神色淡定,一点也看不出破绽。
本来嘛,那小鬼的确没死,好好的被她养着。她想到昨夜跑出去的顾垣,心里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定然是这人为她善后的。
饭有人盯着吃,汤药有人费尽心机去除苦味,到了夜里,还有人怕她冷着而将她的手脚揣入怀里,甚至她想着慢慢善后的事还有人率先给她抹除了痕迹…
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如剧毒一般,尝了一次就放不下去。
于是,这一天的顾垣发现夏侯妙妙看他的眸子里多了一点温度,再不是之前哪怕在一起睡过了也可有可无的模样。
顾垣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始反思自己做了什么得到这位姑娘的欢心。
阿桑提醒了两次,才没叫王爷高冷的形象在外人面前崩裂。
安杰跑过来抱怨了一次那小鬼的没良心,又忍不住担忧一个小孩子路上出事,说是往京城送了信,让他家大哥看到人给照顾一下。
对此,夏侯妙妙但笑不语,伸手将玉佩还给他道:“财不露白,风晓公子。”
安杰瞪大了眼睛,夏侯妙妙没有解释。
下晌的时候,客栈外多了一支官差,气势上明显比之前云州城的衙役要胜三分,为首一人单独与明诚晰碰了头,两人关在房间里说了大半天,之后那人带着官差走了,明诚晰也说可以出发了。
明诚晰没有解释,夏侯妙妙等人也没有询问。
黄昏的时候明承朝明承暮兄弟被放了回来,蹲了几天大牢,俩兄弟没有一丝落魄,反而眸光炯炯有神。
到了晚上,风去找了夏侯妙妙,木着脸丢给她一沓用草绳扎起来的账本,并道:“小鬼已送淮西府。”
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能少说绝对不会多说。
账本上一股子血腥之气,夏侯妙妙捧着账本,有些无语的看着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