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南阳女王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夏侯妙妙半睡半醒之际，被顾垣扛进马车，一路缓慢而沉稳，走街串巷，最终在康王府停下，顾垣特意给她换了南阳贵女最喜欢的广袖长裙，佩戴淡粉色飘逸发带，本就娇美异常的人，添了三分天真。
“这位就是我们未来的主母？”小丫头们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躲在大门后看着被重新抱上马车依旧呼呼大睡的人。
“长得真好看，面色红润，皮肤白皙，那头柔软黑发跟缎子一样光泽透亮，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我和你想知道咱们府上何时办亲事？这么多年别的府邸都是热热闹闹的，今日茶会明日赏花会，就咱们康王府始终冷冷清清的。这下好了，主母人选已经确定，当是和各府女眷互相往来的时候了。”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活泼极了。
意外的是，没有人对夏侯妙妙表示质疑，哪怕知道她来自天明，不是南阳本朝的贵女。
夏侯妙妙打了个哈欠，半靠在车厢里看着顾垣，脸色熏红，如同盛开的娇花，耀眼明亮。双眼带着水汽，颇有几分娇憨可爱，几分天真无邪，她抬脚踢了踢顾垣，“我这样子怎么见南阳女王陛下？万一说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不同意你娶我可如何是好？”
这一动，领口微微斜开，露出精致锁骨上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大片大片，看着尤为吓人。
加上红艳发肿得不正常的唇瓣，整个人看来就是不久之前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尚且没有成亲的女子，做出这种事，按道理说该浸猪笼的。
夏侯妙妙摸了摸脖子，想着女王陛下会不会凶残的当场发作，想着到了那个地步，自己该怎么应对。
最后却觉得让她这般狼狈的罪魁祸首顾垣吊起来打一顿，明知道第二天还有事竟然胡闹了那么久，如此也就算了，到底年轻气盛，欲望强盛。可他偏偏在容易露出皮肤的地方也留下明眼人都知道的痕迹。
想到这里，夏侯妙妙紧了紧袖口，狠狠瞪了顾垣一眼。
这南阳流行广袖仙气，好看是好看，可是一抬手很容易露出胳膊来，只要想到自己两只手上青青紫紫一大片，跟被人揍了一顿一般的深夏侯妙妙就忍不住心塞。
顾垣轻咳一声，傻姑娘完全不知道这毫无杀伤力的瞪视充满了甜蜜，真想再来一次…
连忙将不该想的全部塞回脑子里，顾垣凑过去给她理了理发丝，道：“有我在，不会让你丢脸的。母亲只是看着严肃，其实最好相处不过了，事先声明，她后宫那些男人个个厉害得很，你可千万用点心。”
“嗯？”夏侯妙妙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次，风太大我没听清，什么叫‘后宫’那些男人？”
顾垣笑了下，解释道：“南阳不比天明女人地位永远比不得男人，在这里，只有拥有实力，完全可以三夫四侍，有一句话说得好，女人可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一定是自己的。如此，皇家血统更为明确，在南阳，皇女的地位一点也不比皇子差多少。自古以来，男尊女卑流传至今，三夫四侍不会宣之于口，只会了然于胸。母亲之前也只有父亲，后来因为父亲娶妻纳妾，做主天明，之后心灰意冷，流连美色，相继给我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剩下的皇子皇女都是母亲的兄弟姐妹的孩子。”
南阳是个特殊的国家，这里男女趋近于平等，女子在朝当官、顶门立户并不在少数。南阳皇位的顺位继承者更加广泛，不知皇帝的儿女有机会，那些流着皇家血脉的孩子同样有机会。说白了就是依靠实力，身为皇家血脉，只要你有能力自己爬上皇位，就算不是皇上的亲生骨血，同样会得到文武百官的承认。
也因此，南阳的势力十分分散，哪怕有一天所有皇族血脉都死光了，文武百官也能很快推出合适的继承人。
就是这么任性。
顾垣眯着眼睛警告道：“妙妙我可警告你，女子还是从一而终才是应该，但凡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会叫你知道什么畏惧。哪怕你拥有我没有力量，妙妙，其实拉着你一起死一直是我心里最坏的打算。”
这份特殊的存在，让很多寒门子弟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们出卖身体，为自己谋划一份锦绣前程，没有人可以直接说他们这么做不对，可终究是折断了男儿该有的傲骨。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无一不是容貌出色俊秀之人。
妙妙身上这份特殊的力量，在南阳出人头地不过是早晚的事，终归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那时候…
顾垣眼眸杀气一闪而过，他这人喜欢独占，别人妄想染指只能去死。
夏侯妙妙失笑：“你放心吧。”
骨子里深刻一夫一妻，夏侯妙妙从来不会去想自己有顾垣之外的第二个男人，固执得十分真诚。
到了南阳皇宫，宫人直接将两人引到御书房，女王陛下正在用膳，并且准备了他们两个人的份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面善的男人。
男人一看到顾垣两人，立刻站起来行礼：“微臣见过康王殿下，见过康王妃。”
声音醇厚，如陈年佳酿罪人心扉，礼数周全，态度不卑不亢，周身贵气便是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自然也不可能是宫人。
顾垣冷着脸回礼：“平阳侯无需多礼。”
说完拉着顾垣朝着女王陛下顾妍跪下，磕了头，道：“母皇，儿臣归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顾垣嘴角一抽，果然，这个女人从来不好常理出牌，儿子两年未见一句话不问，只顾着旁边的姑娘了。
不过他一点也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
听母亲的口气，似乎很喜欢妙妙身上如此再好不过了。
夏侯妙妙很是惊讶，原本以为天下的婆婆都要率先刁难一番，或者端着架子将她晾一晾，没曾想…
“回陛下，民女夏侯妙妙。”
声音很好听，小心肝颤抖了，顾妍眼睛亮了三分，不过表情依旧严肃，气势很是强大：“起来回话，来人看赏。”
夏侯妙妙又懵了一瞬，直到被安置在女王陛下和顾垣中间，知道手中冰冷的帝王翡翠镯子变得温热，夏侯妙妙才不可思议的看向顾垣，眼神示意：我这是在做梦么？说好的查户口呢？
“南阳美味佳肴不在少数，宫里的御厨都会做，夏侯姑娘尝尝看，若是口味还算喜欢，大可让九儿进宫借御厨。”顾妍努力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一双眼眸盯着夏侯妙妙粉嫩的小脸，暗暗点头。
肤白貌美，面色红润有光泽，眼神明亮大方，半点没有见到皇帝该有的战战兢兢，九儿眼光很是独到。
难得赏了顾垣一个赞赏的眼神。
顾垣：“……”
“陛下说的极是，宫里佳肴最是美味，南阳皇城几家酒楼口碑颇为不错，康王妃已经在南阳定居，倒是可以好好品尝一二。”平阳侯曾致远笑着附和，还不忘给顾妍夹一筷子菜，柔声道：“陛下也快用膳，凉了味道可就不一样了。”
食不言寝不语，几人一开始说了一句话，真正拿起筷子之后，便专心享受美食。
餐后，平阳侯告辞离去，夏侯妙妙被宫女带到御花园散步，顾垣被顾妍留下，确定没有外人，这位高高在上，始终绷着脸的女王陛下瞬间变了变色。
只见她十分彪悍的掐住顾垣的胳膊，用力一拧，狞笑道：“死崽子还知道回家啊，这一去就两年，老娘多次派人让你回来你就是不听，胆肥了你！”
顾垣从小看到大的悍妇形象，半点不惧，还特意放松了肌肉，免得掐不起来，他微微一笑：“母亲，你也知道我一趟不会短，而已儿子给你带回一个儿媳妇，如此也算将功补过了吧。”
说到儿媳妇，凶悍的顾妍瞬间笑成一朵花儿，“我刚刚对妙妙那么好，她会喜欢我这个未来婆婆吧？不行，你这死崽子一点也不靠谱，把人吃干抹净了也不知道擦擦嘴，还得老娘来给你擦屁股！我现在就让钦天监算个日子，先把人娶进门再说。崽子，人言可畏，我相信你不会辜负妙妙，可妙妙生在天明，长在天明，那里女子地位卑微，名声等同于生命。好在我早早将你们宣进宫来，等那些碎嘴的女人见过妙妙之后，只会管不住嘴。”
心里想着各种善后，随手让宫人跑去平阳侯府赏下一堆宝贝，还明里暗里警告平阳侯管住自己的嘴。
两人说着话，钦天监已经将日子算出来，结合生辰八字，结合康王府运势，硬是算出三个日子，其中，最近的一个就在一个半月后，正好是八月初二。
“我让内务府筹备起来，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顾垣，你已经不一个孩子了，也该为以后打算打算。”顾妍算计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底，转而担心起自己儿子。
顾垣笑道：“母亲放心便是，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顾妍不说话了，犹豫了好久，略带几分别扭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好得很，儿女成群，妻妾一堂，身居高位，金口玉言，自然过得很好。”
顾妍沉默了下，“你怪我们么？”
顾垣呼吸微滞：“怪，不过现在不会了，我相信所有的厄运已经结束，因为我的身边有她。”
顾妍凝眉，习惯性板起一张脸，严肃道：“你该知道你的身体，九儿，其实当成一种家族病未尝不可…”
“母亲。”顾垣摇着头打断她的话：“不，不可能，这个孩子必须死。”
“你们？”顾妍睁大眼睛。
顾垣点点头：“是，是我亲手将他除去。母亲，一个家族病未尝不可以接受，我也相信我能够好好照顾他。可我不希望我或者我们的孩子成为她的软肋，成为别人威胁她的把柄，如此，我宁愿杀了他，也自我了结。”
“这么说来，你所寻找的真相有眉目了？”顾妍心疼极了，忍不住揉了揉顾妍的脑袋，“对不起，若不是当年年少轻狂，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更不会叫你小小年纪背负太多，一点也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也许命该如此，九儿，你是母亲亲手养大的孩子，也是母亲最爱的孩子，你的决定，母亲都愿意支持。罢了，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找母亲，母亲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你还年轻…”
“母亲。”顾垣哭笑不得，反手拉下头顶上的爪子：“这么多年的付出并不是没有道理，我心里有数，纵然他再如何惊才绝艳，冠世天下，我也想和他斗上一斗。母亲，我想知道燕晚归的事，从来无往不利，却在燕晚归身上屡次三番无能为力，母亲帮我一帮。”
顾妍笑着点点头，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所有需要的材料都是现成的。
关于燕晚归，材料上写的并不多，唯一令人见之难忘的是此人曾经是国师顾东荣的未婚妻，后来意外身亡，顾东荣大病一场，从此义无反顾登上高位。
“母亲，想来这些是顾东荣想让人知道的内容，那些他拼命藏起来的呢？”
顾妍定定看着他，这个儿子是所有孩子们中最聪明敏捷的，偏偏他心无所求，唯一的执念也就是身上要命的蛊虫，拼尽一切也要弄清楚蛊虫的前因后果。
“出我之口入你之耳…”
总归会有结束的一天，儿子比自己出色，该是骄傲才是。
……
从女王那里得到的内容是顾垣用了十几年依旧没有查到的东西。
顾垣面色如常，心里却格外沉重。
所谓的复活，所谓的起死回生，当真存在？
国师想复活燕晚归，戴氏想复活乙亥老人，于是，当世最神秘的两个势力，强强联手。
至于蛊虫，的确是用来找人。
找什么人？一开始是他，因为他特殊的命格，据说是国师亲自给他算的，尊贵无比：紫微星代表尊贵、权贵、首脑、高尚，有化解刑灾之功，落诸宫均能降福消灾，解诸星之恶，威制七杀为权，降服火铃为善（旺吉有力才论）。限年逢之，凶则减凶，吉则更吉，或遇高人贵人。
紫薇入命，天生贵人，天下只此一例。
如此至尊的命格，才可以抓住一线生机，逆天而行，毕竟生死轮回，是固有的规律。
后来是妙妙…
难道因为妙妙身上那特殊力量？
顾垣心里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走入御花园，昂首就看到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正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隔了一段距离舞剑的青袍人。
此人四肢纤长，舞姿柔韧优美，举手投足满是飒爽英气，长剑来来回回，声音清脆明亮。
尤为赏心悦目。
顾垣面色一黑，大步上前挡住夏侯妙妙的视线，凶巴巴道：“看什么看，那是母亲的男人，你别看他年纪不大，一副年少有为的人模狗样，还不是靠一张脸出卖色相。”
夏侯妙妙抬头看着他，举手伸了个懒腰：“回来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三个男人假装路过，并且问我知道刚来的人某某宫怎么走。有两个小姑娘笑嘻嘻跑过来说完找我抓蝴蝶，我不过掐死了一只，小姑娘哭着跑了，还有一个装可怜的男孩子，让我给他捡掉在屋顶上的风筝，可以没有景忧可爱，我严词拒绝了。说起来也就只有这个舞剑的好看许多，容易打发时间，可算把你等来了。”
顾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