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事态趋于平稳,顾妍留下几个人暗中保护顾临川,自己带着廖公公等人连夜离开南阳城。
天色蒙蒙亮,顾垣和夏侯妙妙被带到一个庞大的广场之上。
广场正中央是一个八角祭台,祭台三面各有一个齐平的高台,三道轮回线将这三个高台连在一起,包围着正中央的八角祭台。再往外,是五面牛皮大鼓,大鼓旁边各站着一个人,身着金、青、蓝、红、土黄色五种颜色的衣服,他们手握鼓槌,恭敬的跪在地上,似乎在迎接什么人。
祭台上遍布复杂的五行八卦推算之术得出来的晦涩字符,密密麻麻填充整个祭台。
正中央,一樽黄金棺木安静的躺在那里,清晰可见上面镶嵌的马钱。
‘乾三连西北开天,坤六断西南八地。兑上缺西方双泽,巽下断东南无风…天地造化定乾坤,雷厉风行必相薄。山泽相连可通气,象中有数数中理…’五行八卦推算出的符文复杂而繁多,每一个小心翼翼镌刻下来,形成整个祭台。
三道轮回线镌刻因果轮回,也镌刻姻缘一线。
五面大鼓血腥浓重,杀气腾腾,充满罪恶的气息。
夏侯妙妙和顾垣分别被带到三个高台中的两个,目视前方的黄金棺。
五面大鼓由五个彪形大汉守护,看着夏侯妙妙和顾垣各就各位,当先一人走上前,沉声说道:“吉时已到,请棺入主位!”
几个身着素色长袍的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合力将棺木调整至最合适的角度。
夏侯妙妙才发现祭台上的黄金棺略微有些偏离,此时才算正位。
开口那大汉再三检查棺木是否摆放整齐之后,这才转头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有一道身影静静的立着,如水一样的眸子始终盯着黄金棺木不挪眼。
成败在此一举。
顾东荣有些近乡情怯,只要想到很快就可以重新见到心爱的女子,就忍不住一阵心情澎湃。手心不知不觉已经被汗水浸透,湿哒哒一片,往袖口擦了几次,依旧很快变得潮湿。
等了整整六十年,不眠不休布局整整六十年,这一刻终于到了!
“大人?”戴长松看到祭台正中央只一樽黄金棺木,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皱着眉头道:“大人,祖师爷在何处?”
顾东荣心里难得紧张的不行,这会儿有人分散他的注意力,暗暗松了一口气也难得仔细的回答道:“你们的祖师爷就是我的妻子燕晚归。”
戴长松常年不卸下的温润如玉表情,这一刻支离破碎:“大人莫要开玩笑。”
顾东荣笑了笑:“信不信在你,大公子是晚归的后辈,自然应该从先祖的手札中得知晚归青春常驻,武功盖世,智计无双。”
“可这并不说明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个。”戴长松很难去相信那个真相,一个是闺阁少女,天真无邪,一个时名震天下的智慧强者,怎么看也不会是同一个!
可当年祖师爷神秘失踪,再也找不到痕迹,燕晚归也是在那一段时间死亡。
时间吻合!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戴长松还是无法相信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是同一个。
乙亥老人的出身可以说个未解之谜,没有人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诞生,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他就像凭空出现的一般突然行走在四国,突然在四国之间扬名,也突然在九通山扎根。
突然失踪也是十分的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已经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根本没有人会将这个神秘莫测、并且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乙亥老人和南阳闺阁少女联系在一起。
这两个人完全不沾边。
“顾东荣,你该知道,我动不了我,可是我可以杀了你。”夏侯妙妙突然开口,声音嘹亮,回荡在整个广场。
顾东荣抬头看她,表情温和:“所以我需要顾垣啊,妙妙,你和她一样,一旦放在心里,便是赴汤蹈火,不惜舍去一条命。”
“她是谁?”夏侯妙妙十分烦躁,一直活在别人阴影之下,令人非常不爽。
如顾东荣所言,她的确不会放下顾垣自己离开!
顾东荣笑了起来,阳光打在稚嫩的脸上,说不出的神圣和美妙,他抬头望着天空:“她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一个据说充满罪恶和肮脏的地方,她叫燕晚归,若是你们相识,定然会是很不错的朋友。”
夏侯妙妙皱着眉头,略凶狠道:“要是我认识她,定然立刻将她掐死!”
顾东荣愣了下,旋即轻笑出声:“她比你强大得多…”
“是么,真是该比上一比了。”夏侯妙妙嘴角微扬,带着三分讽刺。
“吉时已到,大人。”彪形大汉提醒道。
顾东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大步朝着黄金棺木走去,沉默的看了良久,才哑声道:“等我,马上就好了。”
戴长松已经没有了温润如玉,整个人如同暴躁的狮子,焦灼的原地打转。
戴氏一族倾尽一切想要复活的人竟然是国师的妻子,一个女人,这个认知让戴长松很是难以接受。
并不是他瞧不起女人,而是先辈们代代相传的祖师爷是个十分优秀的男子,戴氏所有人已经将这个十分优秀的男子深深刻在心里,挥之不去。
如今却说这个男子是女扮男装的?!
戴长松差点揪秃了头发。
他抬眸看着夏侯妙妙,原以为可以保下表妹,现在看来却是悬了,国师筹谋许久,步步算计将妙妙拖进水里,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放她出来?
又看了一眼顾垣,眸光暗了暗,不知道是不是戴氏重情的本性在作祟,宁愿为之生为之死也不会弃之不顾。
顾东荣走至第三个高台,先是看了看低垂着眼帘他在想什么的顾垣,再去看一脸平静的夏侯妙妙,将两人表现他收入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点火。”顾东荣深吸一口气,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抓紧时间的好。
只听轰隆一声,祭台外围出现一座火墙,大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候,夏侯妙妙眼眸变得黑沉,与此同时,风浪开始喷涌,火焰的燃烧更加激烈。
似乎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顾东荣没有半丝慌乱,那些下人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见火焰边缘似乎长出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飓风的攻势。
火焰没有飓风的干扰,继续燃烧。
夏侯妙妙勾唇一笑,眸光更加黝黑,就像浸泡过墨水一样,充满看不透的诡谲。
顾东荣猛地白了脸,身躯晃动了一下,以童云为首的人连忙围过去想要扶着他,却被他推开了。
嘴角渗出一抹血渍,顾东荣淡淡瞥了夏侯妙妙一眼。
突然,顾垣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哼!
夏侯妙妙瞬间沉了脸,不由分说腾跃而起,飞踏到顾垣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顾垣?”
顾垣摇了摇头:“我没事。”
果然还是拖后腿了,顾垣忍不住苦笑连连,内心一阵无可奈何。
戴长松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三个人之间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顾垣受制于顾东荣,顾东荣受制于夏侯妙妙,顾东荣以顾垣威胁夏侯妙妙,夏侯妙妙因为顾垣不敢对顾东荣下死手!
顾垣深吸一口气,终于狠下心,他转过头,用力将夏侯妙妙拥入怀中:“对不起,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叫你一辈子安然无忧。可是我食言了呀,我无人忍受你为了我踌躇不前,妙妙,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夏侯妙妙心口砰砰直跳,刚想开口说什么,胸膛一阵湿热,有一股热流不断的冲刷逐渐冰冷的心脏。
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夏侯妙妙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妙妙,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所以只能食言了,没有我这个牵绊,妙妙定然可以安然无恙。”顾垣面色变得苍白,呼吸也开始急促。
从小到大再艰难痛苦,他也不曾生过自杀的念头,便是此前不想给妙妙拖后腿,也是想尽办法过下去。
可是,真的面对顾东荣这个无能为力的敌人时,他才知道所有的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以前两个人一起去死,不如就让他承受一切吧。
“我曾经想过,我死的时候一定带上你,可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舍不得呀。”顾垣的力气渐渐流失,他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女子变得僵硬和不知所措,他扯了扯嘴角,道:“对不起。”
拼命在你心里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却要抛下你独自面对。
嘣——!
阿桑猛然止住前进的脚步,面色难看的看着手里的木盒。
这里面装着的是主子交给他的情丝相思,主子说过,相思饮了他的血,他活着,剑就煞气依旧,他不在…
人亡剑毁!
阿桑抬起头,望着有些灰蒙的天,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抹了一把脸,声音颤抖道:“改道西岭泷,十天,本统领要看到兵退百里!”
“是!”诛卫似乎猜到了什么,所有人的声音都格外低沉,好似在拼命的隐忍着。
阿桑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里面两把剑紧贴着安静躺在一起,其中一把断截成两段,光芒和威势尽数抹去。另一把,也变得黯淡无光,好似沉浸在悲伤当中一般,发出丝丝缕缕哀鸣。
诛卫齐齐跪下,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手中的木盒。
“皇…主子?您没事吧?可要传唤大夫?”
浅眠中的顾妍突然一脚踹在床边的床柱上,直接被疼醒,扭曲着一张脸抱着腿直抽抽。
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廖公公被这声音吓一跳,瞌睡虫都跑光了,连忙上前询问,并且小心翼翼盯着顾妍的脸色。
顾妍疼得满头大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没什么,就是做个梦…”
她皱了皱眉头,竟然想不起梦见了什么。
甩了甩头,顾妍道:“马车修好了么?距离铁锈林不是太远,今晚应该能够到达了。”
“是,主子,按照出发时的速度看来,晚上的确可以到达铁锈林。只是马车还没修好,已经让人进城采买新马,应该要明显才能到达铁锈林。”廖公公还是担忧,道:“主子,还是请大夫看一看吧?”
顾妍捂了捂心口,有些难受,她摆摆手:“不必,踢了一下有些疼而已,缓缓就好了,你去催催,再给暗首传一句话,让他带四人率先赶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慌意乱的感觉。
皱着眉头,顾妍揉着脚趾头,疼得满头大汗。
“是,主子。”廖公公无奈,应了一声走出去,除了带话,还是让一个腿脚快的小子进城请大夫了。
顾妍沉默无言,一边揉着脚趾头一边发呆。
……
“等我回来。”安杰贼眉鼠眼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敢偷偷将爪子放在温庭叶头上,“妙妙于我而言等同于生命,我无法看着她一个人生死不知,不过你放心,但凡涉及小命,我都不会冲到前头去,我记着你才是陪伴我一生的人。”
温庭叶面色通红,很是不自在道:“不知羞,不要胡说八道!”
安杰笑了笑。
温庭叶收敛几分羞涩,继续道:“你去吧,好好保重自己,我,我等你回来。”
安杰双眼瞬间发光,再一次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猛地低下头,在温庭叶脸颊落下一个吻:“我答应你。”
说完,义无反顾的走了。
莲香焦急得不行:“小姐,你怎能让姑爷去救别的女人?”
温庭叶轻轻一叹:“便是我阻拦又如何?最后他还是会去,莲香,妙姐姐之于安公子比亲兄弟、父母还要亲近三分,我挡不住,也不会去挡。”有情有义,好男儿当如是,她为他骄傲。
“可他们青梅竹马…”
“我还是未婚妻。”
“小姐!”
“好了,我自有分寸,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温庭叶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轻浮,忙轻咳一声,恢复从容淡定:“他一定会回来的。”
站在门外的温庭仪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找自家父亲去了。
温相爷认真想了下,道:“让人传出消息,说大小姐病了,这几日不会客。”
身边的下人立刻应了一声退下。
温庭仪皱着眉头:“父亲,姐姐她没事吧?”
温相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温庭仪立刻甩出一个‘你不要哄我,你怎会不知’的表情:“安杰若是和康王妃扯到一起,受伤害的只会是姐姐。”
温相爷看着他:“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么?安杰和康王妃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关系等同于生死之交,性命相托,不离不弃。”
温庭仪蹙眉沉思。
“你看着吧,有空去陪你姐姐说说话,我这就进宫去。”温相爷抚了抚美髯,暗暗道了一声:养孩子都是还债啊。
“父亲进宫所为何事?如今新帝很快就要继位,可到底…难道不是在家养病才是最好的么?”
温相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搅和入皇家争斗的确不是明智的决定,可是庭仪啊,此事我不得不出面啊,新帝终究还没继位…”
温庭仪眼皮子跳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眸盯着自家父亲看。
温相爷叹了一声,低低说道:“女王离开了。”
温庭仪猛然瞪大眼睛:“…!”说好的薨逝呢?文武大臣每日晨起时分哀痛不已难道不受罪么?
“那位心中的人从来都是康王,这一次匆匆忙忙脱身,定然是出事了。庭仪啊,你姐姐已经打上‘安夫人’的标签,注定是康王府一派的人,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温庭仪点点头,父亲的意思是,这个皇帝只能是康王坐,否则姐姐不会有好日子过,毕竟康王得罪的人不少,树倒猢狲散,留下的零星几只,会被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