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教
霍劭把这两个字在心中咀嚼一番,面上露出些许玩味的表情,他看着对面眼神真挚的年轻人,侧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殷颂,微微一笑:“不敢当。”
他转向殷颂:“是我来得不凑巧,扰了殿下与世子寒暄。”
卫越笑容渐渐收敛,探究的看向这个面目普通的男人
能在帝姬府随意穿行,甚至敢在帝姬会客的时候直接闯入正厅,可以在帝姬面前自称为“我”……不管是再大再合理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他在这府中地位特殊的真相!
他倒不觉得一个幕僚能威胁到他什么,但对他都颇为矜持客气的帝姬这般对另一个年轻男人另眼相看,他也有几分变扭,便也看向殷颂
殷颂僵着脸,盯着镇定自若的霍劭,只觉得头大如斗!
她也不傻,霍劭每天都安分的呆在后院,今个突然来前院秀个存在感!不就是因为嗅到情敌的气息了么!
她倒也隐约想过这个事儿,但她觉得以霍劭的心胸,那样成熟稳重的性子,就算知道有情敌也不过一笑置之,怎么也不至于与个不足弱冠的年轻人争风吃醋,所以随便想想也就抛之脑后了!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高估了男人的承受力了!
再深沉冷淡的男人,幼稚起来也都是一个德行!
她不着痕迹抚平额角跳动的青筋,微笑道:“无妨,孤与世子也快说完了……是不是孤吩咐你的那件事儿有眉目了?孤已等了许久了!”
强行扯一个解释,好在霍劭没有继续拆台,点头应了:“正是,所以我顾不得那么多,赶快来禀告殿下。”
卫越听是有要事,心里好受一些,便道:“都是越扰了殿下公务,那我就先走了。”
殷颂乐的赶快送走一个,要派人去送他,就见他挥挥手:“不必了,我认识路,自己走就行。”
这是来过几次了,连路都认得了
霍劭漫不经心的想
卫越说完,却没离开,仍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看向殷颂:“殿下,扳指……”
殷颂一愣,才发现自己无意间一直把玩着人家的扳指,她笑:“你不说,孤都忘了。”
也不必侍女去传,她直接把扳指一扔,卫越稳稳接住,摩挲了两下,温润的扳指上还带着她手上的余温,隐隐还晕着她身上的暗香,卫越把扳指握在掌心,手缓缓收拢,只觉得那股灼热从手心一直烧到心尖
他深深看一眼殷颂,终是转身离开
终于送走一个,殷颂松口气,看向已经很自然的坐在下座首位的霍劭
“你……”她抚额,竟不知质问些什么,便转开话题:“今儿没事儿了?”
殷颂对外解释的他不常出门,其实是假的,这厮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基本上天天早出晚归,但他武功高,进出都隐蔽,要不是整天都不见个人影儿,殷颂都不知道他出去过!
“嗯。”霍劭应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那年轻人喜欢你。”
草,这茬儿就揭不过去了是吧!
“知好色而慕少艾,谁没有这样一个过程,孤不过恰巧在这个时候被他撞见了,若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情窦初开之时,对优秀异性的自然的好感。”殷颂淡淡道
年轻孩子的心太燥了,尤其是卫越这样单纯干净的孩子,在他那之前从未被情爱渲染过的世界里,甚至可能还分不清新奇、好感与喜欢的区别
她不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她,也许他只是见惯了千篇一律的温婉贵女,而在见到与众不同的她的时候,那种因为新奇带来的刺激感,被他误以为是喜欢
霍劭道:“我就没有。”
殷颂微愣,见他定定看着自己,强调道:“我没有过别人,只有你。”
我只爱过你,并会一直爱下去!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
“哦。”半响,殷颂哑声道
霍劭看着她,目光很温柔,带着包容般的笑意
殷颂不太自然的侧开眼,说来也奇了,明明是那样一个冷峻寡言的男人,也甚少对她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她总有一种被他撩到抓狂的感觉
总是用那种宠溺到仿佛纵容你作天作地的眼神看着她,简直太犯规了啊啊啊!
殷颂几乎想捂脸—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已经不知见过多少妖孽祸水的老阿姨,这么轻易被撩到对得起你的千年道行嘛啊啊啊!
看着女孩儿神游天外的模样,霍劭缓缓沉下眼,眉目冷然而沉静
其实他知道,那年轻人是真心喜欢她
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的心思,只看着那人看向她时的眼神,他就心里有数了
他还以为,殷颂待那那年轻人的耐心,是因为知道那份恋慕之心,却原来她一直当那心意是一个轻率的玩笑,却不以为然的以温和回馈,仿佛一个包容着幼稚孩子傻心思的长辈
那乍一看的温柔,但细细探究,又该是何等冷酷绝情的心肠!
一个人,最可怕不是不懂爱,而是理智到已经把爱情看透!
那样的人,知道爱情的美丽,也知道爱情的代价;她不会把爱情当成利益的筹码,她甚至敢放任自己去喜欢一个人、去享受那份甜蜜与愉悦,却永远留着一条底线,为喜欢量一个刻度,永远不会越过去,永远不会去……爱一个人!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你又该如何去让一个时刻警醒着不去爱上别人的人,爱上你?!
霍劭徐徐吐出一口气,心绪竟平静如海
他可以等
他这一生,甚少有什么执着的存在,但一旦有,那必定要百折不挠的得到!
他已经守了她七年,也不介意继续守下去,哪怕守一辈子,也是他心甘情愿
谁叫,是他先动的心!
“你要下江南。”
殷颂满脑子的弹幕被打断,才终于回归现实,各种思绪划过,也不过顿了顿,她缓缓点头:“是。”
霍劭:“只是下江南?”
殷颂歪着头,轻轻笑起来
“你真是……”霍劭沉默的看着她明亮的眸子,也低低笑着:“诸侯割据之格局已有几十载,这其中数代君王的努力皆付诸于流水,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因此而陨落,到如今,还敢有这个念头,也唯有你而已。”
他的语气并非嘲弄,而是慨叹,态度平和的仿佛他不是那即将被削藩之剑锋所指的诸侯王之首!仿佛他对面的不是那个在未来可能削弱他实力的敌人!
“春秋战国五百五十载,有秦吞八荒制六合,纵横七国建大一统;魏晋南北朝四百年割裂,终有杨坚合天下建大隋开后世之兴;可见这天下,分久必合是天命所归,谁也改变不得!”殷颂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极其美丽,那样柔美温婉的面容上,眼底却透着枭雄般的雄心与野望:“大梁建朝百年,如今在繁华的表面之下,已是风雨飘摇!与其等上天派下那个覆了我殷家江山的新主,那为什么不可以是孤,带着这个王朝,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话音渐落,房间一片空寂
殷颂唇角含笑,静静注视着左前方的男人,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扶在椅子把手上,长长的护甲,随着他的沉默,一寸寸刻入坚硬的木头中
她在等,等他的反应
她可以暂时容忍一位权倾一方的诸侯王为她的合作伙伴,前提是,这位诸侯王真的没有造反的打算!
她当初选择他,不只是因为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暗中护持,更是因为他是诸侯中最有实力反、却迟迟不反的那一个!
从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她走的这一条路上,九死之外为她留的那一线生机—他无心称帝,那她就可以!
在她耐心耗尽之前,霍劭终于道:“既然你想,本王可以支持你。”
他换了自称,不再只是一个爱慕他的男人,更是北域的诸侯王!
殷颂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她笑得体贴又真挚:“那就多谢王爷,作为回报,孤可以向你担保,无论那三位诸侯及属地如何,北域绝不被牵涉其中,一切如旧。”
这是当然,她若想对北域动手,怎么也会等到将其他麻烦都收拾完了!
霍劭笑了笑:“你走的时候,本王也一起。”
殷颂诧异,他道:“既然是幕僚,随行也是理所应当;殷光启再不济,也稳当的握着东南膏腴之地几十年,不容小觑。本王而今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你同行,出事儿也好及时帮你。”
殷颂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霍劭既然敢这么说,想必北域的事儿也都处理好了,他的势力扎根广而深,助力不小,既然已经决定更信任他,那让她们的合作更深一些……也好吧!
“孤准备的差不多了,皇帝已经动了心思,过不了几日就会应允。”殷颂轻声道:“那便有劳王爷,陪孤走这一遭!”
霍劭站起身,看着她,道:“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