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踢踢踏踏往前走,山中百花烂漫、林壑葱郁美丽,沈墨轩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到她曾哪次随口说过的,想看万佛寺的夏景
大概是因为她在万佛寺因他母亲与他搭上关系的缘故,她曾明里暗里又来过万佛寺不少次,陪着他母亲抄抄佛经说说话,他初时还疑心她别有所图,但又一想她哪需要借他母亲做什么,母亲也乐得与她说话,于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殷颂还有三分眼色,知道沈墨轩不想看见她,她也懒得与他起争执,所以每次来都是挑他不在的时候,沈墨轩也就只当不知道,沈夫人可不这样想,先皇后与她闺中关系不错,她也是真心喜欢这位谈吐举止优雅得宜又孝顺的小姑娘,纵使知道她是位地位敏感的帝姬,也不以为意,反而添了三分异样的心思
自家儿子自家知道,那深沉清冷的性子,能让他起心思的要么是柔弱天真的娴静贵女,要么就是能与他一争高下的风华女子,她已等了二十多年,上一波适龄的贵女都嫁了人,下一波适龄的姑娘也寥寥无几了,这年复一年,也没见自家儿子看上哪家姑娘,她本都有些死了心的,但突然蹦出来一位元昭帝姬,容貌倾城、性子仁和宽厚、手腕更是不输男儿,短短几年便名声赫赫威望极高,是与满天下女子都截然不同的神仙人物!
沈夫人从年轻时就不是寻常女子,执掌中亏时也曾雷霆手腕,这些年修身养性下来,却也从不觉得就只有柔善娴淑三从四德的女子才是好女子,元昭帝姬这样的人物,她也是极欣赏佩服的;更听闻她与自家儿子同朝听政、连位置都是并排挨着的,心思转了转,也曾不着痕迹对儿子问起过元昭帝姬的事儿,虽然每次儿子总不愿多谈,便是勉强说起几句也都是讽刺嘲弄居多,她反而高兴了
知子莫若母,她儿子对哪位姑娘不是疏离冷淡,深谙君子之道,从不在背后谈人是非;但这位元昭帝姬,竟能让自家儿子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变了色,连情绪都是与待常人不同的,表现得也许再厌恶再不屑,也许他自己心里没数,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是过来人,眼明心清的,几乎要为儿子的变化喜得眉开眼笑!更是想法设法不遗余力的撮合他们,只恨不得让自家儿子一夜之间就能开窍,第二天就去皇帝哪请旨赐婚去!
左相大人是个纯纯的直男,自是不知自己母亲的心思的,他只知道,近来母亲似是在寺中清寂了许多,他来的十次有八次中都提起了元昭帝姬在时怎么怎么样,听得他莫名烦躁,又不好阻挠,只得听了一耳朵的那元昭帝姬的言谈举止,却愈发让他心里冷笑
也亏她装的好,任谁乍看她都觉得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却不知那女人实际有多深的城府多狠的心肠,表里不一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
只想到她,再清闲自在的心情也没了,沈墨轩皱皱眉头,夹了夹马肚,马儿一声嘶鸣,冲着山下驰骋而下
……
小童坐着左相家的马车回了晏府,本以为自家大人还与左相在一块儿呢,想偷懒回自己房里歇会儿,路过主屋卧房时,隔着半开的窗棂看见里面坐在春塌上的人影儿,顿时愣了,忙不迭小跑进屋,小声道:“大人,您要喝茶么?”
建安的人都知道晏大学士潇洒倜傥、名士风流,宅子里雕梁画柱、亭阁廊腰缦回,就连浣衣坊里的粗使侍女都是花容月貌,那身边伺候的更得是环肥燕瘦美不胜收了!但谁也不会想到,晏大人身边既没有红袖添香也没有夜夜笙歌,只有一个苦逼的小童,端茶送水叠被更衣样样兼职,简直苦逼到不行!
碍于这些年被收拾过的惨剧历历在目,小童一直只能忍气吞声,暗地里偷懒不说,明面上那叫一个贴心靠谱忠心耿耿
熏着安神香的屋子里温暖宜人,晏千琉换了身闲适的直襟云袍,一手撑额半倚在春塌上,怔怔盯着一个方向,小童顺着看去,见是一个玉盒子,他想了想才记起来,这是之前元昭帝姬送来的猴儿酒,自家大人拿回来,却也不喝,只留那儿当摆件似的摆着
也是奇了,他家公子出身江南晏氏,自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好东西,他看过笑过便罢,从不是那种珍惜到舍不得喝的人,也不知这瓶酒怎就那么稀奇,让他这个颇好酒的人留到现在
小童眼珠子乱转,觉得公子估计是不想喝茶了,蹑手蹑脚就要想跑,却被一道懒洋洋的男声叫住:“想去哪儿啊?”
“大人刚回来,怕是渴了累了,小的想给您倒杯好茶去!”小童义正词严
晏千琉勾勾唇,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细长凤眼平添三分邪魅之色:“过来,与大人我说说话。”
小童内心p,面上却低眉顺眼走到他旁边,笑的天真无辜:“大人,您想说点啥呀?”
晏千琉幽幽叹口气,直叹得小童心里发虚,才略带哀怨的开口:“你发没发现,你家大人最近心情不对劲儿啊?”
发现了!当然发现了!
作为贴身伺候的小童,他对晏千琉最近的异常有最直观的感受—比如说天天阴着个脸啊,笑容比平常更讽刺啊,怼其人来比以前更不留情面啊……甚至有时候,他前脚好容易露出个笑,后脚就瞬间冷了脸,莫名其妙的甩袖回屋,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要不是他偷偷问过医生说性别不可转换,他还以为自家大人跟女子似的有那几天了呢!听说女儿家那几天也是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脾气特别大!
哦,听说这样的情况,还有在女子怀孕的时候……
但再借他三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挠挠脑袋,一脸无邪的嘿嘿一笑:“好像是哦……”
晏千琉和蔼道,继续暗示鼓励:“那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大人为什么这样么?”
小童:“……”他特么真不想知道!毕竟这种心事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儿!好容易被牵怒挨骂
但面对晏千琉温和的目光,小童只能颤颤巍巍一笑:“想,我特别想能为大人分忧……”
晏千琉欣慰的摸摸自家小童的狗头,又是一声叹气:“唉,你有心了,只是你还小呢,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小童:“……”我敲你妈!不想说你还瞎逼逼啥!
看着小童一脸憋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晏千琉轻轻一笑,脸上的戏谑却渐渐收起,显出几分复杂的沉稳
他也不知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大老远跑到沈墨轩面前说那些话
说是炫耀,说是警告,但在心里他却骗不了自己
其实也不过是太想有一个机会,不用再纠结不用再回避,可以光明正大的、坦坦荡荡的提起她!
她已走了三个月,满朝风波、建安春色却也阻止不了他的胡思乱想,就算听着最好的歌伎的琴声妙语,看着最好的舞伎的曼妙身姿,也无法让他停止脑海中对那道倩影的神思不属
他曾是多傲慢的人啊!瞧不上那些儿女情长、缱绻情深;没了利益就不觉得任何人有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价值!可对她,这一切的规则仿佛都被打破!上朝时想她、议事时想她、连出去饮酒应酬时都会想起她!本都习惯了的一旬一封的书信往来怎么都觉得少,提笔写了多少封,写了一半就顿住揉烂扔掉,只偶尔才借着些值得一提的事儿多送去两封,小心翼翼的生怕暴露出自己的那些心思
这些事儿,晏千琉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却仿佛着了魔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若是强制自己不想,也不是不行,只是晚上必然是辗转半夜也睡不踏实,非得先把给她的信工工整整写好封好,才能流连再三的睡去
这种苦闷,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况且连自己都不愿多想,又哪儿会倾诉给旁人听,晏千琉不过是见不得人好的逗逗小童,深吸一口气,让他退下,自己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吐出一口浊气,正好去翻翻折子,却忽感觉清风吹过,转眼面前就跪了一个黑衣男人
“大人。”他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元昭帝姬下江南,声势招摇浩大!有心的都派去了人跟着监视,晏千琉自然也不缺这点人手,于公他更知殷颂所图甚大,于私那更是不必多说,现下传回来的消息,也让他盼了些日子了
他接过密函,挥手让人下去,打开后细细读着每一个字,唇角刚露出些许笑意,忽的眼神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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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晏大人看到了什么,机智的小伙伴们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