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语中隐有深意,霍劭脚步渐缓,侧目敛眉看她
“你想说什么?”
殷颂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她不止一次的琢磨过,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她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他这样的男人,对美色是看得很淡的,那至于其他的,殷颂自觉与那些柔婉端庄的闺阁女子有差别的,便是这一点吧
她的与众不同,在于她的眼界、她的野心、她的手腕;便是这些与寻常后宅女子不同的、独特的品质让他心生好奇,然后步步发展成喜欢、爱慕
因为他见过了她,见过了更好的,所以看不上殷婉苏这个次了一等的,但若是,他不曾见过她呢?
那是不是,殷婉苏便会因为那些不同,而让他高看一眼呢?!
毕竟,平心而论,在这个封建礼教的时代,一个土生土长的年轻女子,能做到殷婉苏那个地步,纵然身世背景占了大半,她自己,也的确有那么些本事!
殷颂倒没有什么生气之类的感觉,她甚至还自觉挺平静理智的,但霍劭却骤然停住,定定盯着她,从来柔情纵容的眸色渐渐转为暗沉冷意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他声音都仿佛带了些寒意,似有薄怒:“我也不喜欢,那些你现在在想着的东西。”
殷颂眨眨眼,一派单纯无辜
但他们是日夜缠绵过的枕边人,她无意露出来的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脸色冷峻,淡淡道:“这么久了,你还是觉得,没有你,我便会看上她么?”
这话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殷颂摸摸鼻子,求生欲很强的先去拉了拉他的臂:“没有没有,你想太多。”
但霍劭却淡淡拂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神近乎锋利
“你以为,我爱你,便是因为你的特立独行,便是因为那可笑的征服欲?”他唇角竟勾起冷笑:“是么?!”
他声音因为怒意扬起,前面的张冀隐隐约约听见,转过身,却见那个夫妻俩停在距他十几步后的地方不动了
“魏当家怎么不走了?”张冀边往这边走,边问着
殷颂被霍劭冷沉沉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那边张冀还不消停,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扑进他怀里,手死死扣住他胸口的布料,任他如何挣扎都不松开,脸上表情调整一下,便是摇摇欲坠的虚弱之色
霍劭垂眼看她,木头似的定在哪儿,也不答话,殷颂额角跳了跳,飞快仰起头,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压低声音柔声求着:“哎呀这时候就先不闹了,把他糊弄过去,咱们关上门慢慢说啊。”
眼见着张冀快要过来,她又娇娇的窝进他怀里
霍劭抿抿唇,任她靠着,却终是开口冷淡道:“劳张当家关心,我夫人身子弱,刚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有些受不住了。”
张冀看见霍劭半环着自己夫人、女人柔弱的倚在他怀中的模样,牙又是酸了酸,又殷勤道:“呦,那不妨叫人把马车拉过来,让夫人车上坐着歇一歇。”
“不必了。”霍劭单手撑着殷颂的手臂,目光仍盯着她,喜怒不明:“老毛病了,我扶着她走一走便好了。”
人家都这么说,张冀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又笑:“也好,这也是马上就到了。”
糊弄过了张冀,殷颂微松口气,但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实在是存在感十足,她硬着头皮看他,他已经平静的看向前方,仿佛根本没注意她
殷颂无奈了,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亲爱的,我错了,你别气了。”
霍劭眼皮子都不带抬,真叫一个置若罔闻
这真是,大庭广众之下,根本不给她发挥的空间啊!
殷颂张了张嘴,到底是闭上了
她决定让他先气一会儿,等气到晚上回府了,她再温柔小意的讨好,等亲亲抱抱举高高之后,不愁他不消气!
过了一会儿,霍劭却突然开口:“你与她不像。”
殷颂微怔
“她求权势,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特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是为了享受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理所应当的傲慢。”他仍然看着前方,淡淡道:“而你,你不好色、不奢靡、不肆意,你有底线、懂克制、知廉耻,你渴望权利,却不贪图权利,你得到的一切,都愿意再付出去造福苍生,无论你手腕多冷血、多狠戾,可你的心是热的。”
“你总不信我,我却不能不让你明白,别把什么魑魅魍魉都与自己混为一谈,也不知是在污你自己,还是在污我的眼光。”
殷颂哑口无言,好半响,小碎步凑过去蹭蹭他,乖乖道:“好夫君,我真的知错了。”
见霍劭还不搭理她,她瞧着没人注意,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腰,拉长尾音:“夫君~你理一理人家嘛~”
霍劭是真被她气到了,心心念念就是这么个小冤家,她却对什么都保留三分多疑,他满腔热血,她轻描淡写间就能尽数给他泼冷
但这到底是他自己选择陷进去的坑,她软乎乎的一撒娇,说几句甜言蜜语,他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任他是北域说一不二的主人,是威震天下权势滔天的王,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柔肠百转,都成了任她拿捏的无奈
霍劭微不可查叹口气,把她的小手拿下来,轻轻捏了捏,殷颂觑着他脸色好看了些,舒了口气,小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好。”
他神色不变,声音冷淡:“你有能力,我才愿意陪着你做这些事,你若是德不配位,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给你接触权利的机会,像那个女人那样的,只会是害人害己。”
这话可真不客气,殷颂堵了堵嘴,一时不太敢撸他虎须,但转念一想,又吃吃笑问:“那若我是那样的,你想把我怎么办?”
霍劭看了她一眼,她笑得像只偷着蜜的小狐狸
“说嘛说嘛~”她又拽了拽他,流转的眼波说不上是挑衅还是娇媚,吐气如兰:“你会,把我怎么样?”
霍劭任她扒着,平淡的神态颇有些柳下惠的意味,只道:“就该让所有人都看看,端庄贤淑的魏夫人,大街上扒着自己夫君不放的模样。”
殷颂抽抽嘴角,为了人设着想,悻悻放开了手
霍劭目视前方,薄唇微抿
他现在,倒是希望她是个空有野心却没有实力的人
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毫无顾忌把她禁锢在北域,禁锢在他的王庭,让她一辈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锦绣簇拥着,不给任何人看见,只能承受他的宠爱
……
码头相当热闹,人来人往,一个个肌肤黝黑体格健壮的船工扛着大木箱装着的货物从高大的船上运上运下,通道两侧就地摆上了无数摊位,卖一些零碎或者因为磕碰而略有瑕疵、但仍有些价值的物件儿,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和论价声中,殷颂一行人便如几条入了大海的小鱼,虽说衣着相比更鲜亮华贵,但也并非那么引人注意
侍卫自觉围着他们隔开人群,殷颂目光划过那一艘艘屹立在码头旁的大船,果然大半都在尾侧刻着万福商会的标志
张冀在徽州的确颇有地位,那边本有三四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谈笑,看见他们一行人,惊讶了一瞬,便笑呵呵的走过来:“这不是张当家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张冀看了看他们,是徽州几家有些名气的船帮老大,有两分交情,也笑道:“来了位贵客,听说这里码头热闹,来走一走。”
那男人看见霍劭,因为他年轻的相貌愣了愣,又见他气质冷淡,连张冀都殷勤的作陪,便知是哪里的贵人,当即拱了拱手,霍劭点点头:“几位是这些船的主人?”
“是啊,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男人爽朗一笑:“公子也是想入这一行?”
“近年海运货运量愈发大了,又比陆路便宜不少,我看得心痒,也想试试水。”
男人看了眼张冀,平白多了个人抢饭碗,自然说不上多乐意,但万福商会的大客户,显然背景深厚,是他们惹不起的,还不如趁早交好,便道:“公子可说对了!这海运虽说速度慢些,但瑕不掩瑜,运的量又多又便宜,只要不倒霉的遭上海祸,可比陆运路上那一遭遭打劫的打点的要省心省力得多!公子初入次行,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来找我老黄,兴许能给您些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