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紧闭的后门从里打开,走出三道修长的身影,为首一人身姿纤细,披着月白底海棠花纹的薄披风,素『色』面纱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温润清丽的眸子
任谁看去,都只当是衬着天『色』佳出来游玩赏花的大家小姐,谁又想到,这样看着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子,手里握得却是日月星辰,于无声无息间,便能叫乾坤颠倒
小童刚想下车,却被自家公子抢了先,他轻巧的下了马车,修长的手掀开帘子,以邀请的姿态,含笑望去
殷颂莞尔,微微撩开裙角,被玲欢扶着钻进马车,玲欢想跟上去,却被晏千琉微笑着拦下:“里面地方小,姑娘去后面马车吧,有我在呢,殿下有什么吩咐,都会伺候妥当的。”
玲欢一顿,古怪的看了看他,晏千琉却神情自若,径自上了马车,小童为了给自家公子争取机会也是拼了,生生在玲欢的注视下跳上车辕,强作若无其事的一屁股堵在门帘外,双眼盯着马儿似在严肃思索,却是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玲欢:“……”
她翻了个白眼,又冲里面道:“殿下,我们在后面,您有事就吩咐。”
车厢里,晏千琉从侧柜里取出茶具并几碟子糕点,殷颂看着玲欢离开,转眼见到他颇为殷勤的架势,失笑道:“多大的福气啊,能劳烦我们晏大学士一场。”
“殿下尽笑话臣。”晏千琉边为她沏茶,边斜斜剜了她一眼,语气清浅:“服侍殿下,是当臣子的本分嘛。”
殷颂摇摇头,往后慵懒的靠在软枕上,晏氏出身的贵公子,自是样样都讲究,这马车从外面看着低调内敛,里面却极为奢华讲究,羊绒毯子不仅地上铺着,连车壁都挂着,歪在铺着云锦的软榻上,连手炉都不用捂,就已经舒服得不行了
殷颂眯了眯眼,暖和得有些昏昏欲睡,没发现那边晏千琉余光瞥见她如此自然窝在自己常歇着的地方,眸『色』渐深
“刚才臣到时,见门外有一道人影,一看见臣的马车便翻墙跑了,倒是身手矫健。”晏千琉笑着把斟好的茶杯往她手边推了推,戏谑道:“殿下可知道那是谁?”
“还能是谁。”殷颂无奈的叹口气:“孩子啊,就是精力旺盛,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生怕孤不知道似的。”
晏千琉闻言皱了皱眉,似有隐忧:“卫世子孩子脾气,只一门心思图自己痛快,只是如今咱们与宁国公的关系愈发紧张,他这样被人看见了,且有的麻烦,殿下不好开口,不如让臣出面与他说清楚,早早断了他的心思。”
殷颂没想到晏千琉是私心给情敌上眼『药』,只当他是一心替自己的处境忧虑,便笑道:“这你倒是想多了,那孩子虽年纪小,却并不傻,知道孤不欲麻烦,行事颇为低调,来这儿这么多次,却连帖子都没下过,也没有想偷钻进来过,左右后门这里也隐蔽,他身手矫健,想待便待吧;难得见到这么有心的孩子,孤也不忍待他太严厉,再过些日子,等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晏千琉也笑,笑容却隐隐发冷
那卫越倒也有些心眼,投其所好,还真是颇得她心意
年轻多好啊,年轻就是一种资本,长得鲜嫩,心思明朗,让人看着就喜欢,就算是明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机,也不觉城府深沉,而是机灵讨巧,比旁人便多纵容三分
那样年轻、炙热而生机勃勃的恋慕,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便是她,不都在说起他时眼角含笑
“臣只是怕他年轻不定『性』,连累殿下。”晏千琉叹口气:“殿下心里有数就好。”
殷颂笑道:“晏卿的心意孤都明白,放心吧。”
晏千琉说得也有道理,殷颂打算再看两个月,若是卫越还是不放弃,那她就得出面了
不过现在嘛,还不急
……
马车一路沿着羊肠小巷走,七扭八转,转到靠湖的一个小院子外
晏千琉跟着殷颂下车,见那院门大开,一个着青底缎面兔『毛』领披风的男子带着小厮站在石阶下,容貌清俊温雅,眸『色』清正干净,正向他们迎来,拱手道:“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殷颂抬抬手,尚未到深秋,他却已经穿得很是厚实,但脸『色』仍显苍白,『露』在风中的手骨节分明的漂亮,却也比寻常男子更细瘦
“这才几个月,你怎又清瘦了些。”殷颂快步走过去,为他拉了拉袖口:“快把手伸过去,这大冷天,你在屋子里等就好,我难道还缺你出来迎我的这点排头。”
晏千琉远远看着她亲近的举止,笑意微滞,缓缓垂眼
他很少见她对谁,自称“我”而不是“孤”
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人物啊?!
“殿下宽厚,但礼不可废。”洛云暄清淡的容颜上『露』出一点笑,不浓却很真诚:“见殿下一切都好,云暄便安心了。”
“你如今也会说些好听话了,但孤可不吃这一套。”殷颂又看向他身后的小厮:“你家公子近来用『药』如何?”
小厮嘻嘻笑道:“多亏了殿下送来的『药』,近来公子一直吃着,大夫来问诊,说效果很好呢。”
“那便好。”殷颂点头,又道:“你家公子忙起来没头,温补的『药』膳和汤却得日日吃着,你也不必怕他,盯着他吃完,他若是不吃,便直接派人来府上找我,左右也离得近,我亲自来盯着他吃完!”
小厮脆声应了,暗搓搓戳了一下自家公子,洛云暄抿抿唇,侧脸便看见含笑站在一旁的晏千琉,拱手道:“晏大人。”
“我远远瞧着,还在想谁有如此风貌,原来是洛大公子。”晏千琉笑『吟』『吟』道:“没想到殿下与洛大公子如此熟识。”
晏、洛两家都是南域顶级门阀,两人认识殷颂一点不吃惊,笑道:“说来也是缘分,外面冷,咱们先去里面。”
几人往里走,殷颂便把与洛云暄的事儿说给晏千琉听,晏千琉听完,感叹一声:“当年洛家捧二公子上位,我便深为大公子憾然,大公子神隐多年,我又久居山中,经年不得见,一直无从说起,今日才有缘再见。”
洛云暄倒是神『色』平静:“世族风云诡谲、人心叵测非我所擅长,况且我又有这样的隐疾,即使真成了家主,也撑不了几年,二弟聪慧能干,远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让他来为洛家掌舵未来百年,我很放心。”
晏千琉看向他,见他表情从容,是真正的释然
从出生起便以家主标准培养,长大之后,那样尊荣无限的位置,却是说弃了就弃了
曾经风头无两的洛家大公子,从洛氏继承人变成经商的卑微弃子,被雪藏被嘲笑被无视,但晏千琉想想很多年前见到的当他还是洛氏继承人的时候,那般温润儒雅、平静内敛的模样,竟发现没什么不同
从天堂跌落泥泞,仍能从容沉静如斯,这才是真正的宠辱不惊
也无怪乎,让她如此另眼相待!
“君之风骨,令琉佩服。”晏千琉冲他拱了拱手,有些遗憾:“只恨今日才有幸与君深交。”
洛云暄早见过晏千琉,但寥寥几次见面他从来都是风流而漫不经心的模样,今日却是格外亲厚热情,洛云暄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又不觉自己有什么值得晏千琉算计的地方,很坦然的拱手回礼:“晏大人客气。”
殷颂斜睨晏千琉一眼,晏千琉无辜的回视
晏千琉这只是什么德行没人比殷颂更清楚,洛云暄这实诚孩子她还真不放心和晏千琉搅在一起,便轻咳两声打断晏千琉的套路:“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一来是叫你们认识认识,二来是要说一说熙和商会的事儿。”
几人入了屋,已经摆好了酒席,是围成一圈的那种,殷颂随意挑了个席位坐下,晏千琉便先笑道:“我正听说近来岭南那边大量船舶买卖换了东家,这么大动静,莫不是与殿下有关?”
“你那消息是真灵通,也不知在天下撒了多少耳目出去。”殷颂笑瞥他一眼:“万福商会倒了,自是要有人顶上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