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和亲在两个国家之间,是常事
对于大梁,或者历史上任何一个中原帝国,都有帝姬和亲以团结边远民族、巩固边疆和平的旧例
但没人想到,匈奴想求娶的竟然是元昭帝姬!
帝姬与帝姬是不一样的,历史上绝大多数和亲的帝姬要么是宗室旁支之女、要么是王侯将相之女,被特封为帝姬,和亲前接到宫里住些日子,然后以一国帝姬之尊出使嫁人。可元昭帝姬呢?!她是当今皇帝膝下唯一的嫡女,是大梁皇室唯一的嫡后裔,更兼任御史大夫,拥有着比任何一位皇子明面上更庞大的实权
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位帝姬了,而是可以被看成是与安王、齐王一样,在朝堂上有着相当话语权的皇家代表
这样尊荣的身份,让人下意识早早便把她和其他女子、乃至帝姬分隔开,在此之前,便是连她的婚事朝上都没敢多谈,更何况是,和亲?!
百官面面相觑,心中惊愕之极,一时却没敢说话
皇帝若真不愿元昭帝姬和亲,匈奴六王子这番话,根本不会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出来,但他不仅说了,而且当事人之一的元昭帝姬,昨夜还特意被要求停朝休养,今日都不在现场,这其中深意……
“元昭是朕之爱女,从未想过要她远嫁,只是六王子情真意切,又事关两国建交……”皇帝叹了口气:“朕一时也不好决断,便让众卿也一道听听,商议个结果。”
空气一时凝聚,无人说话,但有些人的目光渐渐闪烁
元昭帝姬谋略深沉、铁血果决,有多少人敬佩她的才华、有多少人欣赏她追随她,就意味着有多少人嫉妒她、恨她挡了自己的路!
她是皇室帝姬,深受皇帝宠爱信任,曾任三年监察使,平瘟疫查贪污笼络东域,虽步入朝堂不过几年时间,却已经清名扬天下在政局上立稳了脚跟!她是一个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上看似可以轻易被摧毁,但她更是皇帝最喜爱的宝剑,之前哪怕有人想借她的婚事拉拢她、打压她,却也要顾忌皇帝的猜疑,不可擅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日日壮大,逐渐长成庞然大物!
但若是和亲匈奴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蛮荒之地,天高皇帝远,一去这辈子都回不来了!那她苦心建立的势力,她赫然的威势与日益兴盛的风头,便如沙漠中的城堡,被轻轻松松的吹散,那么大的一块肉,可以养活多少人?!
仿佛有异样的气流在涌动,骤然一位中年留短髯的御史越众而出,用状似极为凛然大义的语气道:“帝姬和亲乃国之旧例,是为两国之和平友好,臣以为六王子之言,可予以考虑。”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什么禁忌,下一刻又有一人上前道:“臣附议,大梁与匈奴患『乱』多年,此番和谈,若能有帝姬和亲之美谈,想必更于两国百姓有利。”
“臣附议……”
殷颂一脉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任从四品京兆少尹的程启明咬着后牙
在听见匈奴那个六王子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当场弄死他!
他们的主君,那璀璨的、无暇的、至高无上的明珠,他们连肖想都觉得是亵渎的人儿,怎么能容得他这个蛮横狡诈之人,用那样看似深情实则满是虚伪的恶心语气提起!
想让元昭帝姬下嫁,他也配?!
他深吸一口气,再也顾不得那些谨慎与隐忍
他是元昭帝姬的人,哪怕就此暴『露』,哪怕后路难行,他也得站出来
他受她的庇护与赏识那么久,现在她不在,那他便该为她做他所能做的事!
他冷静的迈出几步,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毅然跪下,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元昭帝姬是为嫡帝姬,更兼朝廷御史大夫之职,非寻常帝姬可比,和亲之事古之未有先例,需待继续商议。”
他自入仕以来,一直低调内敛,是周围人都知道的老好人,此刻突然站出来,极为引人注意!
但随后,又有几位官员站出来,请求再议
自古和亲的帝姬,默认都是不受重视的庶帝姬或者大臣之女,哪个皇帝也不舍得不愿意自己嫡亲的女儿下嫁受苦,但这些话自然不能明面上说,于是他们便扯着元昭帝姬身份特殊、身体孱弱恐不能远行为由
只是相比另一边的昭昭大义而言,显得难免苍白了些
在有人义正词严一句“这些小事在两国建交之大义面前不值一提。”之后,陷入僵局
晏千琉一直冷眼旁观,只是阴冷的目光一直盯着耶律兰提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在这个时候提,故意让百官立刻就讨论
当着匈奴六王子与使团的面,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就是危害两国建交,就是不利于天下大义!分分钟被扣上一个黑帽子,不仅不能把人捞出来,自己恐怕也得沉下去!
耶律兰提狡诈诡谲,但这样巧的时机,真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么?!
他目光缓缓定在宁国公与安王身上
殷颂远嫁,谁得利,不用脑子都想得出!
他看一眼以程启明为代表,那些跪了一地的臣子
他们大多都是年轻人,入仕不过几年,要么是在她的庇佑下默默成长,要么是经年不遇、得她赏识后才迈上青云之路
他们大多站在百官的中后方,白衣出身、官位不显,可他们年轻,才华横溢,心地还炙热真诚、干劲十足
这是一股常年默然的、看似弱小的,实则未来无可限量,潜力可怕的力量!
但时间终究太短了,根基终究太浅了
也许未来的他们会成为最强势的力量,但现在,他们还太孱弱了,朝堂大势面前,他们仿佛螳臂当车!
这是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建起来的,总不能今夜都给折了吧!
晏千琉无声的叹了口气,眼尾却含笑
真是奇妙,若是六年前的他,大概此刻已经顺理成章的放弃了她,毕竟天下的势力多的是,在大厦将倾之前及时抽身才是正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但谁让,她是他的主君呢
他选定的人,说好的披荆斩棘,怎么能言而无信?!
他唯一的,主君啊!
他脚下微动,刚要往外走,后面一人却先快步而出
“陛下,臣以为和亲之事不可!”
年轻的中郎将轩然站在大殿中央,撩开袍角直直的跪下,目光坚定,神态昭昭蓬勃似骄阳
“匈奴先言求和之说,却向我大梁索要奇珍异宝、金银棉粮,甚至又要我大梁以元昭帝姬和亲,但对于和谈约定,却含糊其辞,可见其毫无诚意!我大梁,如何能将一国之嫡帝姬,嫁与此等敌友尚不分之国!”
明朗清越的声音回『荡』在轩敞威严的穹顶,又顺着雕金龙的地板在每个人脚下震『荡』
多少人惊骇的看着他
这样胆大包天的大实话,他竟也敢说?!
宁国公本是稳如泰山的站在最前方,心中不说万分笃定,但也没多少担忧
但当听见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心头便是一个咯噔!
他不敢置信的猛的回头,多年来难得失去了惯有的风度与老练
他看见他的儿子,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就那么跪在那里,大声说着所有人心知肚明却都不敢说的话!
宁国公眼神凝固,气得手都在微微哆嗦
那从来让他骄傲的、虽然年轻却绝不轻狂的好儿子,他此刻在做什么?!
他在与自己的父亲对峙!他在用自己的前途做赌!
耶律兰提看了卫越一眼,不言不语,耶律洪上前两步,口气不善道:“这位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卫越静静跪着,脊梁挺拔而坚毅,少年般清俊的面孔竟显出些成年人的棱角分明
他无视耶律洪的话,只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歉然而哀戚
他知道他任『性』了,他让父亲失望了
但他不能看着心爱的女子沦为政治的牺牲品而无动于衷,他不能眼看着大梁失去一位清明仁义的大政治家,他也不能眼看着大梁畏畏缩缩、被匈奴按着脑门卑躬屈膝!
忠孝难两全,他得站出来,否则这一辈子,他卫越都再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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