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王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一块不能见人的心病
谁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直接拿到明面上说,因为一说出来,就意味着要彻底撕破脸,意味着所有伪装的平静都要被打破,而更可怕的是,朝廷与诸侯兵戈相见,朝廷并不一定能赢
万一输了,那大梁这百年基业,就要尽毁了!
但现在,元昭帝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
若她只是一个初入朝堂的菜鸟、不过一身可笑的少年意气,那不必多说,皇帝会直接派人把她叉出去,防止她说出更多骇人听闻的话,动摇民心
可偏偏她元昭帝姬,是混迹朝堂如鱼得水、手腕老辣的政客,是皇帝的心腹与代言人
没有谁觉得,她说的这些话,是没脑子!
百官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惊骇而隐带恐惧
他们真是看不明白,这位元昭帝姬又想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积威深重的结果就是,一时间竟没有谁敢跳出来,打断她的话斥责她胡说八道
殷颂侃侃而谈:“儿臣以为,可命凉州、雍州都督统帅麾下戍卫藩军,斥资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再调拨二十万禁军,和以半百万数的大军。”
听到这儿,终于有人跳出来,质疑道:“漠北百万大军驻守,若是强行攻打,我朝廷少说也应备百万大军之上,若如殿下所言,五十万军队根本没有胜算;但若是真要凑齐百万大军,不说边防缺兵少马恐生祸患,禁军守卫不足,如何守卫我中央王脉之地?!”
这一说,就仿佛打开了水管的闸子,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唾沫横飞的反驳道:“臣以为殿下所言尚不够周全,都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百万军队的粮草如何能轻易筹集?今年地方多有旱涝,歉收少税之事频生,若再强行征集粮草,动摇国库根基,恐使民心不稳,动摇国本啊!”
“臣附议,臣以为……”
皇帝早猜到会有很多大臣反对,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强烈的反应,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难免心慌,不自禁看向殷颂
“元昭,诸位大臣的担心都有道理,你怎么看?”
殷颂就笑『吟』『吟』看着大臣们声嘶力竭表示不想打,听见皇帝问话,微笑道:“诸位大臣所言,儿臣都已经想到了,只是打虽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但总归是可以协调的麻烦,而若是不打,以漠北的嚣张与富庶,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大军压境来攻打我朝廷了。”
不少人被她这坦『荡』『荡』的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就你看的明白,就你敢说是不是?!看破不说破,大家还能愉快的玩耍,你这么撕破脸,长广王就算不反也得反了!
“儿臣以为,粮草筹集虽难,却也并非不可,调拨国库、命宫中与诸位大臣府中缩减开支,查处抄家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以国供名额或是盐、铁等少量禁私贩的朝廷物资民贩名额召集大梁富商竞争捐款等等,儿臣只随便想想便有不少法子,户部再妥善处理一番,钱挤一挤,总是能挤出来的。”殷颂笑眯眯道,完全不管身后许多人青黑的脸
笑话,大梁立朝百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没钱也不是真没钱,只看想没想到合适的法子!
加征赋税、从穷苦百姓手里硬掏钱,把一个个都搞的民不聊生这种傻『逼』事儿殷颂是想都不想的,事实上她每次看到史书上有这样的例子就觉得无语
封建时代的平民百姓与现代的平民百姓可不一样,首先是人少,其次是穷,真穷,就算是号称富庶无比的大唐盛世,百姓也不过是衣食无忧、远远达不到能通过从每人手上扣一点国家就有钱的地步;但从达官贵人手上坑钱那可就不一样,现代打几只“大老虎”,那都是几十亿几百亿的入手,更别说是贫富差距极大的封建时代了,从每一家手里薅一部分钱,结合起来就是一笔不敢想的巨资!
但是,这种事儿和干的收益成正比的,就是它的难度系数
不说普通的大臣,就算是皇帝的心腹,都不大敢接—人家被坑了钱不痛快,搞不了皇帝还能搞不死你?!大家合伙给皇帝施压、或者照三顿的说你坏话,九成的皇帝会直接让你背锅、一了百了弄死你平息众怒,剩下那一成还算有道义的皇帝会日渐厌恶疏远你,也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悄无声息的凉了!
就算是安王、齐王这样的皇子,也需要倚仗臣子的拥护,所以也不敢这样得罪权贵
但殷颂不怕啊!
她现在这个身份,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了—她是皇家人,不怕权贵们的报复;她是一个女人,不靠笼络大臣坐上皇位;她是皇帝的心腹,皇帝会给她最大的权限……
史上任何一位皇帝,作为权利的顶峰,再爱民如子,也潜意识的站在权贵这一方,但殷颂是从一个意识形态上民权平等的时代而来,即使作为权贵的一员,心态上却并不完全倾向于权贵
她要的,是江山稳固,是富有生机而具有可持续发展『性』的社会结构,是未来的几十年甚至百年的繁华盛世,无论是平民、权贵,在需要的时候,都要为之牺牲,甚至可以是皇帝和她自己!
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铁血冷酷、但又不失温情的公平!
回归正题那就是,坑就一个字,殷颂心狠手辣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至于兵马之事……”殷颂转过身,看着盯着自己的百官,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此次讨伐漠北,我朝廷已然下令北境,命北境出兵协助。”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看向霍劭
众目睽睽之下,霍劭走到大殿中央,撩开袍角冲着皇帝单膝跪下,声音低沉却振聋发聩:“臣谨遵陛下调遣,愿出兵三十万,协同朝廷讨伐漠北。”
出兵三十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军队与军队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是相当大的;北境的战斗力是出了强悍,尤其是定远王麾下玄甲军,其战斗力是普通军队的三倍不止,威名赫赫连匈奴都要闻风丧胆!
当然,玄甲军选拔森严,斥资巨大,传说北境也只有二三十万之数,其他的都只是普通军队,但即使是北境的普通军队,打中原的普通军队一个落花流水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说,这三十万兵马,就算只是普通军队,也绝对是大手笔了!
没有人想到,皇帝、或者说元昭帝姬,竟然能说动定远王,出兵征讨漠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人敢说话
现在若是谁还看不出来,讨伐漠北是势在必行,那可就真是蠢货了!
宁国公也没有料到这一出,微皱着眉头,左右权衡
讨伐漠北是整个朝廷的事,与两王争储关系不大,顶多是趁机捧几个人手、争夺些军功,但两位亲王都没有行军打仗的本事,若是没有元昭帝姬,争一争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还有些好处,但现在,讨伐是元昭帝姬提出来的,看架势她甚至还要随同亲征,那这功劳,恐怕两位亲王都捞不着了
那若是打赢了,收复山河,元昭帝姬的声望,可就提高到顶点了!
于国有功,与单纯的受宠,不可同日而语!
到那时候,除非是『逼』宫叛逆这样的大罪,否则就算是皇帝突然殡天,安王登基恨她恨的要死,也得封一个大长帝姬的高位,拿她无能为力!
元昭帝姬与安王有仇怨,元昭帝姬捞住这样的功劳,并不是宁国公想要看到的
只是,又扯进来一个定远王,还真是不好从中作梗……
宁国公正琢磨着,皇帝已经断然下旨,派使臣去传达削藩漠北的旨意,并开始择选将领
谁都知道,长广王是不可能同意削藩的
看着皇帝这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雷霆风格,大家都心里有数了,看来讨伐一事,还真是元昭帝姬早与皇帝商量好的,不过来朝堂上走一波形势
分封出去的土地,足足几十年,朝廷是半根『毛』都『摸』不着了,现在讨伐,跟要去收复旧山河没什么区别,除了年纪大的忧虑甚重不愿冒险的老臣,年轻臣子们大多难掩兴奋
尤其是定远王站出来,就仿佛一剂强心针,给了他们太多底气
还有与殷颂政见相左的臣子站出来垂死挣扎,被骂的狗血喷头的回了去
殷颂心知这一切,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暗暗叹息
多可笑,中央朝廷的臣子,却需要倚仗一个诸侯王的肯定,才敢冒险
枪杆子里出政权,果然不错
不过早晚有一日,她会让所有人,在她说话的那一刻,就能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