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知道殿下为何而来。”魏九州慢慢道:“殿下为兴师问罪而来,您恨老道已久,恨不得将老道抽筋扒皮,但在此之前,您何不听老道说几句话。”
“是么。”殷颂微笑着看着他,漫不经心道:“那孤便听听,国师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魏九州眸色微沉、却不急不缓道:“殿下只知是老道陷害秦家和先皇后、致使殿下半生跌宕凄苦,却不知老道一介出世之人,何以要入尘世侍奉皇家,还与大族秦氏不死不休,这背后,却是天意弄人。”
“经年之前,老道夜观天象,看紫薇星暗淡无光、似时时有陨落之象,可见大梁颠覆之势近在眼前,老道不忍大梁百年帝脉断绝、亦不忍天下狼烟四起生灵涂炭,所以老道费尽心力布下问天阵,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方窥得一线天机,这唯一的扭转可能,出自秦氏,却又并非秦氏。”
魏九州郑重的看着殷颂:“殿下,天机指引的是您,却又并非您,因为那时候的您,虽然一身尊贵气运,却还没有龙运,这意味着您还没有得到历练、还没有得到上苍的认可。”
“古语有云,不破不立!于大气运之子而言,更是如此。那时的您是皇后唯一嫡女、背后又有秦氏为依仗,注定一生富贵无忧,又谈何历练?!世俗情爱、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只会毁了您,老道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久经思量,实不忍您就此埋没,所以只能违背本心,做出陷害秦家之事,秦氏被族诛、皇后殒命,您以幼稚之身在宫中举步维艰,绝望之际,方才得浴火重生、方才有如今的威仪四海、君临天下!”
魏九州慢慢跪在她面前,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神色,仿佛平生一项心事终于得偿所愿,带着一种即使死去也释然了的满足:“老道知道,殿下恨老道,老道毁了殿下本该安逸闲适的一生,但即使千夫所指、背尽骂名,老道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您是天选之子,是注定历练万劫方浴火福泽天下的千古一帝!老道是方外之人,看破了天机,自然对天下背负着责任!历练您、辅佐您,成就您,是老道的使命!”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
好一位忧国忧民的国师大人,仿佛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亦无怨无悔!
殷颂看着他的眼神高深莫测,魏九州心弦微微一紧,俯身将头触地,无比恭敬的叩首在她面前:“老道心知自己罪无可恕,殿下要杀要剐,老道甘愿领罪,只是老道恳请殿下再容老道苟活些日子,老道一身术法修习百年,不说长生不老,也可领殿下百年无病无灾,或可保天下繁荣太平,老道想在赴死之前,尽数传给殿下,老道才算能安心合眼。”
他这话,半是蛊惑,又隐隐带着威胁
若是换一位君主在这里,听了他之前那一番铺垫,再听他最后这些话,免不得要思量一番
秦氏之仇是要报的,但说到底,秦家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即使是将魏九州千刀万剐,他们也再活不过来,只能是图一时痛快!但现在,魏九州展现出来的价值,显然比那一时痛快要重要的多!
一个窥得天机、手段莫测,还是一手将她推上皇位的人!
这样的人活着,远比死要更高价值!无论是她自己追求长生,还是对天下的河清海晏!
不愧是曾经将整个大梁玩弄于鼓掌的男人,即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是生生要挖一条青云大道来!
殷颂却笑了。
没有狐疑、没有勉强、没有犹豫,她笑的畅快而舒展,显出一种牡丹盛放般的美感
魏九州心头却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国师摆着张谦逊诚恳的面孔,心里却已经笃定,孤会留下你的命吧。”殷颂负手,绕着他慢慢踱步:“长生不老,大权在握,四海升平……这是每一个君主都渴望的,但正因为现实有种种的限制,所以他们更尊崇神佛道法,希望这些神鬼莫测的手段,能让他们得偿所愿。所以你这些话,在任何一位帝王面前都会奏效,但是你唯独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孤与他们都不一样。”
她当然信神佛,要不然她一个生长在现代的灵魂,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封建时代,成了一位刚刚死去的帝姬
但也正是因为信,所以她才更明白,神佛才不会随意插手尘世的变迁
一个王朝的兴盛或者陨落,是由一位位帝王的所作所为决定的,所为神佛的指引与庇佑,所谓的长生不老,所为的万世传承,根本是子虚乌有!
“孤知道,你懂那么些术法,但孤更知道,你的那些手段,在这天下大势面前,就如螳臂挡车,或许有时候有那么两分锦上添花的作用,但对孤而言,根本没有除掉你这个不受控的祸害,来的更有意义。”
殷颂居高临下盯着他:“你如同吸血虫,攀在大梁皇室的骨髓上,吸了那么多年的国运,到如今,也是该一一还回来了!”
“来人!”她平静道:“将国师凌迟百刀,架在城门之上,焚火烧天,让天下百姓都看一看,胆敢以术法为祸苍生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