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怎么了?”李倓看出了萧去病神色不对劲,疑惑道。
“我要去长安了。”萧去病回过神来,看了李倓一眼,然后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地道:“你阿爹和李静忠来了,你等下帮我问一下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每年冬季李隆基都带着杨贵妃和一些亲近的文武百官到华清宫泡温泉两个多月,作为让李隆基最提防最放心不下的太子李亨当然要跟着一起来,免得他单独留在长安搞东搞西,双方都不放心。
不过李亨也知道李隆基对他提防甚严,再加上李林甫一直不肯放过他,几年前韦坚的案子依然余波未了,到现在还有许许多多人被李林甫大加株连,弄得牢狱里人满为患。因此李亨倒也识趣,来到华清宫以后也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寝宫里,非召唤很少出门。
李倓腿被摔断,李亨只是第二天才能探望了一次,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让萧去病觉得颇为不对劲。
李倓却觉得阿爹来了是好事啊,师父为什么不肯留下来和阿爹多说几句话,而且一脸郑重地要自己问阿爹为什么来到这里。难道不是刚好碰巧吗?
“为什么啊?”
“照我说的做。”萧去病一脸严肃道:“明天告诉你原因。”
“喔……”
萧去病微笑着点了点头,将带来的东西收好,提在手上走了出去。果然在出第二道院子的时候,就看到迎面走来四个人,最前面那人头戴金冠身穿着赤黄色龙袍,不问可知便是当朝太子李亨了。
李亨今年刚好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眼前的李亨给萧去病的感觉却是比李隆基还要老态许多。他的鬓发已经全白了,头发脱落了一小半,脸上也苍白憔悴得很,一副忧思劳形,久病不愈的模样。
他身旁是一个其丑无比见之欲呕的宦官,手上握着一副念珠,低垂着眼睑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正是李亨的心腹宦官李静忠,同样也是萧去病之前那个时空害死李倓,逼死李隆基和高力士,大唐第一位宦官宰相大名鼎鼎的李辅国。
萧去病忍住想吐和想打他一顿的冲动,十分恭敬地等在路边,等李亨走近这才躬身行礼:“臣萧去病参见太子殿下。”
李亨远远的也看见萧去病了,有旁边的李静忠介绍,他也知道面前这位英气逼人少年郎君正是最近以来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萧去病。但是他明显没想到萧去病会这么恭敬地站在路边等候,然后这么正式地行礼。
微微愣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快快免礼。”
“多谢太子殿下,臣正要去往长安,先告辞了。”萧去病脸色依然恭谨无比。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平静无波的过去了,此刻的李亨心里的感觉无疑是有一些愉悦的。他觉得自己运气非常好,自己的三儿子碰到了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师。萧去病现在这么当红,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萧去病对自己这么尊敬,李林甫再迫害自己的时候自己又多了一个强援。
不过,若是他知道,就是这次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会面,在会再一次被人利用,掀起一场打击他和萧去病的轩然大波,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长安城,平康坊,是个秦楼楚馆聚集地,中国第一个红灯区,同时又是高官显贵的住宅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长安城第一热闹的地方。
时间大约是下午未时六刻,在平康坊的一处院子外,此刻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许多多的人,一个既得意又嚣张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出:
“王潜,连你也敢欺负我,叫你阿母出来亲手给我做鱼脍!”
一个锦衣华服恶形恶状的纨绔此刻正踞坐在院子正中,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样气势气势汹汹的恶少和家奴。
与他们相对的则是一位同样衣着华丽头戴玉冠的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身后是四五个家中奴仆。对比对面纨绔恶少家奴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他们显得极为卑微和怯弱,因为此刻他们都是跪伏在地上的。
那名叫王潜的衣着华丽的青年一脸惶恐:“家母已经出家为道士正在清修,斋戒都两年如何还能再做这种事情?”
那华服纨绔手中弹弓一下打了过去,石头做的弹子一下将对方的玉冠打落,嘭的一声掉在地上摔裂开来,那人的头发一下披散开来。
“还敢顶嘴!以前做的现在就做不得?爷还就喜欢吃她做的鱼脍了,两年没吃了还真是怪想的。实话跟你说吧,爷现在很不痛快,非常地不痛快,你不要把爷给惹火了。你不去是吧?爷亲自去把她从后堂拉出来,以前爷来这里她都亲自到门口迎接的,怎么?当了道士还长脾气了?”
手持弹弓的纨绔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就带着一群跟班要往后堂闯。那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王潜赶紧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拉那手持弹弓的男子,已经是哀求的语气:“十三郎,家母已经做了道士,请你看在他是陛下长公主(李隆基的长女)的份上不要去打扰她的清修!我让内子给你做好不好?”
听到王潜如此哀求,院子外面围观的众人有一些不知道内情的人顿时就响起了一片惊呼议论声。
“竟是陛下长公主家……”
“这人是谁?竟敢如此欺辱陛下的长公主,难道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太无法无天了!”
然后就立刻有周围熟知内情的街坊邻居小声地给众人讲解起来:“这名被打掉玉冠披头散发的郎君名叫王潜,他的母亲正是陛下的长女永穆公主,他的父亲是父亲驸马都尉琅耶懿公王繇。这夫妻两人虽为皇亲,但都是本分老实之人,从不惹是生非,但人善被人欺,几年以来,他们一家一直都被那手持弹弓的人欺辱。
那个十三郎叫做王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但说起他阿爹就无人不知了,正是京兆尹御史大夫,当今陛下第一红人(这个称号这这段时间被萧去病抢去鸟)王鉷。”
听到这些之前不知内情的人此刻都吓的深吸了一口气,王鉷谁会不知,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归他一个人管,整个长安的人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也不能不知道王鉷是谁啊!
那人更加卖力地讲解起来:“之前那王准每次经过平康坊都要欺辱王繇夫妻,用弹弓打王繇的发冠,让公主亲手给他切鱼脍。
两年前那王繇突然就得急病死了,也许是为了躲避王准的欺辱,永穆公主因此向陛下奏请出家为道士,于是将家里后面两个院子改建为道观。这样一来,那王准也不好逼迫过甚,这两年每次来到王家只在前院吵嚷,倒也不再去骚扰公主,不知这一次为什么突然如此,故意来找麻烦?”
这边解说的同时,那边的吵嚷争持还在继续。
王准手中弹弓一把抽在王潜手上,顿时就是一个血印,也许是觉得皇帝的长公主确实不好闹太过了,也许是别的原因他停了下来,眼睛里放着银邪的光一脸猥琐地道:“谁要你家那位,叫你弟媳李氏来给爷切鱼脍陪爷喝酒。”
王潜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做王训,娶的妻子是嗣纪王李纤诚第三个女儿,是一名郡主。看到王准这样的表情,今天又带着怒气来找茬,王潜如何会不知道如果把弟媳叫出来准没好事。
王潜顾不得手上的剧痛,一脸讨好道:“我那弟弟此刻不在家,弟媳出来多有不便,十三郎我看还是算了,内子的鱼脍做得比弟媳好。附近街坊邻居哪个不知?”
王准仍然不依不饶,他今天非常不爽,王家就是他的出气筒。想到以前李隆基的长女亲自下厨给自己做菜吃,这种欺负人特别是欺负皇帝家的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可不是吗,就算是那李隆基也不一定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啊。
现在永穆公主出家当了道士暂时不怎么好欺负,那就退而且其次欺负那个郡主好了。王潜的妻子算什么,不过是一官宦人家的娘子,欺负起来哪会有什么成就感呢!要欺负就欺负皇帝家的人嘛,谁叫刚才高力士的手下让自己吃了瘪,谁叫王家离得这么近呢!
王准再次一弹弓打在王潜另一只手上,又是一条红印:“我说王潜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把爷惹火了就不是陪爷喝酒这么简单了,老子就要吃姓李的亲手做的鱼脍怎么了?”
院子外围观群众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他口中所说姓李的指的不就是皇帝家吗?这么欺辱皇室宗亲,这样的无法无天让外面的很多人都不敢想象。有一些文人士子当时就气的怒发冲冠恨不得冲进去与他好好理论一番,但一想到王鉷的势力,所有的人又都是敢怒不敢言。
见到王准如此的不依不饶,一直躲在后院的永穆公主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出来了。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又是陛下的长公主王准还不敢把他怎么样。若是小儿媳出去了,她还没满二十岁,年轻貌美又是个郡主说不定王准就敢动手动脚,小儿媳就得吃亏。
当初自己就是为了逃避王准的羞辱才选择出家做了道士的,没想到清净了两年,到最后还是逃不了被他羞辱。一想到这里永穆公主就觉得悲愤欲绝,也许死了,就无须再遭受这样的耻辱了。
就在永穆公主下定决心准备再次亲手为王准切鱼脍的时候,萧去病一行人也骑马来到了院子的外面。
萧去病在平康坊开的酒楼和永穆公主府在同一条坊街上,就在斜对面不到三百步远,不严格地来讲,几乎可以算是街坊了。永穆公主府是萧去病去自己酒楼的必经之路,也是好奇,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萧去病就特意听了那么一耳朵。
信息很庞杂,只知道是王鉷的儿子在欺负人,而且还是欺负公主家。但具体的来龙去脉还是不清楚的,看到不远处两名小宦官正在向这边张望,他们都是高力士派来帮自己的。萧去病招了招手,一名小宦官跑了过来。
然后萧去病问他清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什么事情,没想到那小宦官还真的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貌似还跟自己有关。大致是这么回事:因为萧去病的酒楼准备过两天就开张,这两天呢萧去病就让酒楼的厨师每天不停练习各种炒菜,而且故意打开半个窗子将炒菜的香气透了出去,以此吸引顾客。
因为酒楼并没有开张,炒菜的成品也就暂时不卖,有时候会叫他们随意去请一些人免费试吃,然后让他们给做宣传;有时候会送到平康坊的各处青楼去,因为这里是青楼聚集地,唐朝官员和学子逛青楼是合法而且非常时尚风雅的(不逛还会被人看不起,说是乡下来的),把菜式送到青楼那香气自然能吸引一大批有钱人的注意,也算打广告了,反正炒出来的菜不能扔掉吧。
不知道那王准是在青楼碰到了,还是酒楼下面闻到了,总之那香味立刻把他的馋虫给勾起了,于是带着一群纨绔恶少就来到酒楼要吃饭。当被告知酒楼还没开张不接待的时候,他仗着他爹是王鉷就要硬闯。没想到踢到铁板了,酒楼是萧去病开的,而且有几名高力士的徒子徒孙在里面张罗。那几个小宦官一抬出高力士立刻就把王准给赶跑了,在王准看来就是让他吃瘪了。
然后吃了瘪的王准怒气正无处释放,一打眼就看到了永穆公主的宅子,于是没事找事冲进院子要欺负人。
“这么说倒是我们连累长公主了?流云,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问明情况后萧去病苦笑了一下,李隆基你真是造孽啊,你不思朝政任用奸臣权臣,最后却让这些奸臣权臣和他们的儿女家奴欺负你的儿子女儿。
流云一脸坏笑,看起来开心极了:“萧道兄啊,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一个挑事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要是我我肯定忍不了!”
“你说的对,老子是金吾卫将军,这事正当老子管。”萧去病同样一脸笑容,心说老子磨了十年的剑,一肚子的侠义之气,就等着碰到不平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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