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带着一百多人的卫队,牵着几十只羊的去萧宅与萧去病见面的事,这么拉风而又新奇的事情,自然又被当做新闻,在长安城里传扬得无人不知。
除了对此事极为关注的了王焊和邢縡,王鉷和李林甫等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之外,到了第二天,连华清宫里李隆基和杨贵妃也都知道了。为此李隆基还特意将杨国忠召进宫去询问了一番,当然杨国忠作为外戚,因此并没有避讳杨贵妃。
不过作为被关注的一方,萧去病所在的萧宅却显得非常平静温和。
在萧宅的主厅,一群人正在忙碌着一些什么。很多人进进出出,因为府上刚装修完,一些木匠,泥匠此刻并没有完全遣散,便被萧去病利用起来,一群人忙碌个不停。
萧去病的徒弟李倓,沐风流云以及几位杜甫还有被杜甫请来的正好在长安闲居的另两位大诗人王昌龄和高适,以及马燧、安抱真、独孤羽等八名游侠儿一脸新奇地看着萧去病带着一群匠人,一边讲解,一边一点点在一张桌案上,简易地摆起萧宅和华清宫的模型。若他们有人来自后世,就会知道,萧去病是在制作简易沙盘。
大约上午十点半的时候,沙盘终于大致做好,看到缩小版的萧宅和华清宫,杜甫这样的纯文士还不觉得有什么,马燧、安抱真这样的天生名将还有高适这种在边塞呆过的幕僚却看得眼睛都呆住了。
高适忍不住赞叹起来:“主君当真仙家弟子,文武全才,这样的奇思妙想都能想出。此物若是以后用在打仗上,特别是指挥守城,用处不是一般的大。”
萧去病笑了笑:“这可不是我发明的,早在七百年前,洵美的先祖伏波将军马援堆米为山,指点山川形势,标识军队往来道路,就是最早的沙盘。”
顿了顿,萧去病扫视了众人一眼,正色道:“沙盘造了就是用于打仗的,你们说说,如果邢縡的斧头帮派上千人来攻击我们,能不能守住?”
马燧不以为然道:“有侯爷在,莫说一千斧头帮喽啰,就是再来一千也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萧去病道:“洵美,如果我和流云都不在,这里交给你来守,能不能守住?”
安抱真道:“侯爷你说他们真敢如此?”
萧去病扭头看了看这个一口唐音说得比自己还标准,一头黄发高鼻深目,但说话做事思维方式全部都汉族化的十八岁昭武九国(以后改称粟特人)青年,点了点头:“有备无患嘛,万一他们真敢呢?”
安抱真道:“若是如此,必须设下陷阱竹签,鹿砦拒马,而且府内没有作战能力的人还必须集中起来躲到房间里。这些宵小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一股脑冲进来倒也麻烦。”
“若是他们放火呢?”
马燧皱着眉头道:“若如此,最好先下手为强,选神射手在他们发动之前,将他们的头目射杀……”
就在萧去病这边以闲聊假设的方式进行战事推演的时候,华清宫的李隆基却一边听着杨国忠讲诉这边的事情,一边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你说辅臣他被人欺负得连食材都买不到,把你从华清宫叫去就是帮他买几十只羊,鸡和鱼?”
李隆基也算是阅人无数,看人非常准,开元时期他知人善用很大一方面就因为他有这个特长。天宝初期,他第一次见到后来的酷吏吉温时,就立刻下断言说此人心术不正,最为不良,于是不用他。
后来吉温果然成了一个酷吏,专干坏事,但那个时候吉温还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兢兢业业也没做过坏事,李隆基却能一眼看穿他的本性,可见其识人的本领有多高。
萧去病时常陪他打拳,陪杨贵妃说话,虽然两人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李隆基也看出来了,萧去病骨子里其实是个一个非常高傲的人。李隆基觉得萧去病好像除了对他和杨贵妃、高力士比较尊敬之外,对其他所有人几乎都不怎么看得上。而且就算对自己,也不如其他臣子那般打心底里畏惧。
或许是仙家弟子的关系吧,除了这种出自骨子里的骄傲和狂放之外,他很多时候又是一个特别文气好静的一个人。用李隆基的话来说就是仙姿玉色,飘然出尘。
但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被一群家奴小混混围困,甚至连东西都买不到,想想还真是很有趣呢。
“是的。”杨国忠点头,绘声绘色描绘道:“陛下和娘娘是不知道,整个萧宅正门和后门围了起码三四百的人……臣听萧宅的管事讲在臣去之前,中午那餐一百多练功的游侠儿只能吃蒸饼胡麦饼就盐菜疙瘩。”
“他可有悔改思过之意?为何不向朕和玉环求援。”李隆基还是非常关心萧去病的态度。他有些跟萧去病逗上气了,心说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叫你违逆朕,快来求朕啊,服个软朕就饶了你,这群混混也就不敢欺辱你了。
“辅臣早有悔过之意。他说陛下和娘娘对他这么好,他却让陛下不高兴了,因此觉得愧对陛下和娘娘,也不敢以如此小事打扰陛下和娘娘清净。”杨国忠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反正这个他最擅长。
虽然觉得这不像是萧去病说的话,但李隆基听了还是很高兴,他这时候的心态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反正就是喜欢听好听的,自我陶醉,沉浸在温柔乡和曾经的辉煌中不肯醒来。
“你下去吧。”等到杨国忠离开之后,李隆基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气,将头靠在杨贵妃又香又软的身体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自萧去病离开华清宫之后,自己的身体就变得不如之前那样精神饱满了。
杨贵妃搂住他的脑袋,手指轻轻帮他按摩太阳穴轻声道:“三郎,怎么这么快就倦了?”
李隆基轻轻握着杨贵妃的手,身子更加放松的靠杨贵妃丰满的胸脯上,嘴角勾起笑意:“许是昨晚太孟浪了,都是因为玉环你太让朕着迷了。”
李隆基马上六十七了,在萧去病来到华清宫之前,他与杨贵妃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行过人道。但自从萧去病帮他调理身体让他感觉一下年轻了上十岁之后,李隆基好像一下又找回了年轻时的激情。
当然他这个年纪也不可能真的像年轻的时候一天一次或者一天几次,只是大约三天一次而已。但这已经让李隆基和杨贵妃非常兴奋和高兴了,两人竟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更加恨不得整天腻在一起,这好日子永远没有一个头。
他一边说着,脑袋一边靠着杨贵妃的胸部轻轻地揉啊揉啊揉,杨贵妃吃吃地笑了起来:“三郎,我们现在还能享受这样的愉悦,还要感谢辅臣呢。他现在已经悔过了,三郎就宽恕他,让他回华清宫来吧。辅臣是臣妾的义弟,怎么可能扶立太子呢?”
李隆基一笑:“朕也知道他不会,就是玉环你不为他求情,朕也准备过几日就宣召他进宫伴驾。只是有一件事,朕很不满意……”
“可是觉得辅臣与其他大臣不同,不如其他朝臣那样对你毕恭毕敬(卑躬屈膝)?”杨贵妃能做到六宫专宠,固然有其美貌的原因,但后宫中美貌的女子还少吗?杨贵妃除了在音乐舞蹈方面有极高的造诣,和李隆基兴趣一致之外,善解人意与李隆基心意相通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若是被别人说破他这样的心意,李隆基肯定会很恼火,但这话从杨贵妃口中说出,周围又没旁的人听见。李隆基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杨贵妃柔声道:“臣妾觉得辅臣这样比其他朝臣要好呢?”
李隆基慢慢坐了起来,却依然拉着杨贵妃的手没有放,轻轻地摩挲着:“哦,此话怎讲?”
“辅臣是仙家弟子,仙家弟子自有仙家弟子的傲气,你看他献上的宝物,无论喝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比凡世间的物什要好很多。这就说明他当初在山上的生活其实要比这里的好,他对三郎并没有太多所求。所以辅臣虽然很尊敬三郎,却比一般的朝臣少了一些谄媚之意。也正因为如此,这才比其他朝臣更加可贵。”
李隆基愣了愣,觉得杨贵妃说得有些道理,但心里却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同样的话若是三十年前他听了,一定会非常信重对方,以平等的朋友待之都有可能。但现在嘛,他已经没有这个心胸了。
虽然杨贵妃专宠六宫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其实就是杨贵妃并没有把他当一个皇帝对待,而是当做一个普通的丈夫,自己崇拜的男人那样对待。因此李隆基想通这一点后,特别珍惜这份感情。但这是男女之情,而且李隆基觉得有一个例外就够了,对于臣子,还是希望看到对方对自己竭尽谄媚,阿谀奉承,就像安禄山那样。
杨贵妃继续道:“辅臣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从他这次不惜违逆三郎的意思也不肯放弃建宁王这个徒弟就可以看出。建宁王与他相处还没几天他都能如此对建宁王,同样的,陛下若是信重于他,臣妾相信辅臣也会百倍的回报陛下。这样的至诚之人,难道不比那些无情无义,为了权位什么都可抛弃的人更值得信任吗?”
李隆基笑笑:“都依玉环,朕明日就宣他进宫伴驾,再将王鉷那两个使职补偿给他,这样总行了吧。”
李隆基这时候虽然昏聩,但这主要指的是心态方面,智商和理性并没有什么问题。在理性上他也知道杨贵妃说得全对,觉得萧去病确实比一般的谄谀之臣更值得信任。不过在感情很本心方面,他还是觉得像安禄山那样的百般讨好,时时刻刻装傻卖乖更加让自己亲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