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大唐难道不是最仁慈,最商量的吗?即使我们犯了错,也一定会得到宽宥的吗?
我们这所在的地方就是叫做宥州,乃是大唐皇帝专门为宽宥我们的之前犯的罪责新设的,宽宥治所延恩县还是大唐皇帝下令宰相牛仙客筑造的。
延恩正是延续恩泽的意思,表示大唐将继续对迁回这里的六州胡延续恩泽。这三十年来,也确实如此,大唐官府和周边的朔方军,河东军都对他们秋毫无犯。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在半个时辰之前,天黑后不久,这群大唐骑兵偷偷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了杀戮。
她们的丈夫,孩子父亲在杀戮开始后没多久,就立刻跪地乞降,但这些衣甲鲜明的大唐骑兵还是没有任何犹疑就砍下了他们头颅,甚至连半大的男孩也不放过。
李倓脸色发白地坐在萧去病旁边,目光迷茫地看着萧去病正在消灭一只羊腿,师父太能吃了,这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已经快吃掉一整只羊。
“你怎么不吃?”萧去病故意明知故问:“怎么不合你胃口?”
“为什么?师父,你这是在滥杀无辜,他们已经跪地乞降了。就算师父不想让他们泄露大军行踪,也可以把他们都圈禁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萧去病从篝火架子上取下一只烤得金黄,滋滋冒油的烤全羊,用匕首切下一条羊腿:“我不跟饿着肚子的人说话。”
李倓很快把这只羊腿吃完,还噎了一下,萧去病又递过去一碗温热的羊汤,他仰着脖子喝完,依然怔怔地看着萧去病:“为什么?”
萧去病看了一眼在旁边冷笑的阿米尔江,突然问道:“阿米尔江,你怎么看?”
阿米尔江这次带了一百葛逻禄亲卫跟随高仙芝一路来到长安献捷。因为在怛罗斯之战中坚定站在大唐这边,阿米尔江受到李隆基的表彰,被封为金山郡王。
而他的父亲顿毗伽,也因为这个原因被赦免,如萧去病所料,和并.波悉林一起在长安被羁押看管。
此次萧去病出征六胡州,阿米尔江也带着五十名亲卫前来帮忙,一个是想多捞一些功劳和战利品,一个是想跟着萧去病多学些功夫。
阿米尔江笑道:“建宁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他们无辜,大唐给了他们一块最好的草场,这里盛产的河曲马比天山的骏马还要好。
这群六州胡每年光靠贩卖马匹就能赚取大量的钱财,可他们对大唐却没有一点感激,难道不该杀吗?”
萧去病笑了下,道:“说得对,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这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在生产力不发达,资源又只有这么多的时候,又不必承担同归于尽风险的时候。
每一个群体,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地消灭周围的威胁,占有尽量多的资源,否则就是对自己这个群体的不负责!
好比一块陆地上有十几个国家,实力都差不多。这个时候甲乙两个相邻的国家,乙国在这一年突然受了灾害,紧接着又发生内战,国力大损。
你说这个时候甲国是不是应该趁火打劫,或者直接出兵,或想其他办法操纵,趁机吞并了乙国,增大自己的实力?
好让自己在与其他国家的角逐中,实力占于上风?”
李倓想了下,虽然前面听得不是太懂,但后面例子却听明白了。
“自然应该如此,若是甲国碰到这样的事情,乙国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点点头,然后又道:“可是这些六州胡和我们不是甲国和乙国的关系,他们也是大唐子民。”
萧去病心平气和道:“在师父看来,但凡不是大唐编户齐民的,不习唐音的,不遵行大唐律法,风俗习惯不想大唐主流文化靠拢的,都不算大唐子民,而是潜在的威胁。”
看李倓不说话,萧去病继续道:“还记得那天我去接安贼时说的话吗?重要的不是血脉,而是文化和归属感。
好比那安贼,每次见到陛下,左一个臣是胡人,右一个按我们胡人的风俗如何,他在心里从来不当自己是个大唐人。
这些六州胡也同样如此,他内附大唐,也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唐人,大唐只是他们临时的避难所和获得好处的地方。
在三十年前,大唐对这些六州胡还不够好吗?最好的草场给了他们,不用他们交一个开元通宝的赋税,还派兵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是他们是怎么报答大唐的呢?他们在突厥动乱的时候逃到大唐来避难,在突厥稳定以后,毗伽可汗只用了一个召唤,就让他们毫不犹豫的背叛了大唐,背叛他们的恩人。
最为可恨的是,他们在劫掠边境之后,竟然嗜杀成瘾了,到处屠城,虐杀之前恩养他们的汉民。
现在三十年过去了,他们依然还是如此,在心里把自己当做一个大唐人。大唐现在暂时强大,也暂时没有外敌相召唤。
但一旦大唐虚弱了,就好比高宗时候征讨吐蕃两次失利,突厥不就反了么?或者有外敌相召唤,你是知道的,安贼一定会反的。
安贼本就出自六州胡,现在就在六胡州设有蛇牙基地。等安贼造反的时候,肯定也会召唤他们加入。
到时候整个六胡州所有的六州胡都会像三十年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起兵造反。
小倓,如果你一个这样迂腐的人,非要等到他们造了反以后,像三十年前那样,屠杀了几个县的汉民以后才对他们动手,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李倓脸色有一些舒展开来,但还有有些转不过弯来:“师父,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他们现在不是还没造反么,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圈禁起来。”
“小倓,你以后永远要记住这一点,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萧去病淡淡笑道:“你知道这样做有多麻烦么?我们是八百里突袭,深入敌境,四面皆敌。
我们把他们圈禁起来,想对待妇孺那样用绳子捆绑在一起,这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而且肯定还要派人看守对不对?
我们明天还要打仗呢。却要把力气用在对敌人的好上面?而且最重要的是,万一有人半夜逃脱,那就是对我们这两千多人不负责任,对自己的残忍。
小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花费这么大力气,去做对自己只有害处没有好处,而对敌人有好处的事情?”
其实,萧去病也想过可能安禄山已经派人通知了,但不管对方知道不知道,做事情还是要有一定的准则的。
李倓想了想,没再说话,虽然心里对杀已经跪地乞降的人还是有些抵触,认为不够光彩。但至少心里差不多已经想通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东西,喝羊汤。
嗯,这羊肉真难吃,羊汤也膻,他心里想道。
萧去病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己选得这个徒弟,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错?
李倓确实各方面都很优秀,人也聪明,怎么思考问题的角度还是这么单纯,而且过于善良。
这样的想法闪了一下,萧去病就一下把它甩出去几千里远,对着李倓语重心长地道:“小倓,你可知道,你今天让我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我们除了要开始做好准备,应对将来安贼的造反,以后我们还要做更多的事情。有一些东西,我想要你记住。
所有的事情,不止有对错,有善恶,更有利害和立场。很多事情,我们不应该太纠结于对错善恶,而更多地应该站在大唐,站在我们这个团体的立场上去考虑他的利弊。
这才是做大事者,和为大唐,为我们这个团体负责任者应该有的想法和思考问题的角度。
而除了立场和利害这两点,还有一个更高的层次,就是潮流。师父并不是个嗜杀的人,师父其实也想让他们都活着。
但为了我说的这个潮流,他们就必须死!师父就是想做出改变,告诉天下所有人,潮流变了,以前那个可以随意背叛,不用担心后果的大唐没有了,从现在起,大唐对背叛和反叛都是绝不容忍。
师父就是要做给他们看,让其余与六州胡心思一样的内附部落,知道反叛的下场!”
……同一时间,在萧去病对李倓循循善诱的时候,同样的月光下,名叫张小苟的斥候队长,带着三名精锐斥候,骑着四匹然后又牵着四匹白马,一身白袍,人衔枚,马裹蹄,正向着延恩县城方向悄然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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