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风身着靛蓝长衫外罩大氅,腰间玉佩压袍,以墨黑玉冠束发。手中更握着一柄红竹骨扇,自有一股高华端方的贵公子气质。
胡岩风本就出身名门,乃是武烈侯世子。胡氏家中世代从军,满门忠烈,纵使这一代嫡子仅有胡岩风一人,祖母魏氏仍命嫡孙驻守边疆,在朝中传为佳话。
展长生却顾不上欣赏那贵公子风姿,只悄然无声退入人群中。他如今伪作中年行商,中等微胖,笑容讨喜,却相貌平平,令人转眼即忘,倒不担心被胡岩风认出来。
只是那青年一入楼阁,便犹若骄阳入室,叫人无法不去留意看他。又通身气派,矜贵傲人,隐含杀气,顾盼之间令人不得不臣服警惕。
盛威阁管事自然不会错过,急忙上前打个千,堆起满目笑容道:“胡将军大驾光临,白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胡岩风同身后随行的四名侍卫只随意一扫,便看清厅中各人,如今皆立在原地,对他躬身行礼,并无可疑人士。他便略一颔首,道:“引路。”
那白管事便低头哈腰,引胡岩风上了二楼雅室。
展长生参与拍卖数次,已对流程了若指掌,楼上雅室乃贵宾房,能入内者非福即贵。一般客人则环绕大厅拍卖台四周,自行报价。
如今他身处大厅,却有种被人窥伺的错觉,不由通身不自在。展龙低声道:“那人杀气太盛,许是影响到你,不若进房去。”
展龙化形时间短暂,若随身带上枪杆又太过招摇。好在他在白玉塔中得了那枚发簪,正是斩龙枪枪杆碎片散落人间,被不知何方高人制成了发簪。
他又将其炼化,叫展长生用其束发,平素里便可以神识交流。展龙真身却留在白玉塔中,自行修炼。
展长生便暗中允了,唤来一名伙计,言道要订一间雅室。
那伙计便殷勤应了,取来一本帐簿,寻到展长生假名,笑道:“若拍卖保金交足两千两,便可以十两银租用一间雅室。”
展长生面不改色,只取出银票给他。那伙计却也是不卑不亢,手续一了,便引他上二楼,笑道:“客官这边请。”他利落上楼,将左首第三间打开,便径直告退。
展长生方才察觉那压力消失无踪,不由靠在太师椅上,长舒口气。
一名小厮捧着绿茶入内后,便拱手立在一旁,若要竞拍,命这小厮叫价便可。
拍卖师此时正好上了拍卖台,向四周团团作了个罗圈揖,方才开门见山道:“今日第一件拍品,乃是一件攒金红宝衔珠孔雀钗,重三两二钱六分,乃铸金名匠姚万金得意之作。”
一名绿衣的美貌婢女便将手中托盘上的锦缎遮布揭去,露出红缎上一支金碧辉煌的珠钗来,随后沿台边款款而行,环绕一圈,好叫众人看得仔细。
二十四支黄金羽毛缠丝而成,做得极为精细,金光璀璨,尾端镶嵌有二十四枚赤豆大小的血红宝石,雀嘴上更衔有一枚温润东珠,虽不过小指肚大小,却胜在成色极佳。造型金碧辉煌,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令众人一声叹服。
拍卖师方才道:“底价三百两,加价五十两一次。”
话音才落,便有人出声道:“五百两。”
正是展长生右侧房中客人。
展龙忽道:“拍下来。”
展长生愕然道:“你要女子用的金钗有何用?”
展龙却道:“速速拍下!”
展长生眉头微皱,却听那拍卖师中气十足喊道:“五百两第二次。”
他便只得唤了那小厮,追加五十两。
隔壁却立时加价:“八百两。”
众人哗然,这金钗固然巧夺天工,却不过三两多黄金,有名匠手艺同红宝石、东珠在内,五百两尚在情理之中,八百两却有些离谱。
展长生咬牙,却仍只追加了五十两。
展龙斥道:“你有两千枚下品灵石,何必如此寒酸,加到五千两。”
展长生怒道:“胡言乱语,殊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贸然露白不过引来祸事……”
隔壁却已出声道:“一千两。”
众人不曾料到第一件拍品便这般激烈,竟有些群情激动,在大厅中交头接耳,更是仔细打量那金钗,欲从中看出那金钗能拍得如此高价的端倪。
拍卖师自是煽风点火,扬声道:“这位客人好生爽快,若无人再……”
展长生一时情急,脱口道:“两千两!”
此言一出,便如冷水入了热油锅,刹那间炸开成片惊呼。就连拍卖师也不免迟疑片刻,“这位客官,这金钗固然珍奇,两千两却委实……”
展长生对那小厮示意,小厮便代他回道:“两千两。”
拍卖师又等了片刻,见另一位客人不再追加,便敲下拍卖锤,“成交!”
展长生方才跌坐回太师椅中,长叹一声,“常听闻纨绔子弟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我如今难得挥金如土,却是为讨个臭男人欢心。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展龙见得了金钗,心情甚好,便任他抱怨,只道:“讨我欢心,与你有好处。”
展长生无言以对,只待那金钗送入房中,查看一番,便命人放在桌上。那白管事亲自送来金钗,又迟疑道:“龙先生,您这保金已用尽了,后续拍卖是否还要参与?”
展龙却道:“既有金钗,说不得其余物件中也有碎刃,既然来了,自然守到底。”
展长生听见碎刃二字,强压震惊,便笑道:“自然要参与。”他重又取出银票,细细数过,欠缺之数便以灵石补足。
好在随后拍卖直至结束,展龙再没寻到第二件有用的拍品。只是展长生为掩人耳目,却仍是拍下一本古籍,一枚玉佩。
拍卖会散场之后,展长生心急如焚,待要出城后寻个僻静之所,助展龙炼化金钗。
不料他才离了盛威阁,展龙便提醒道:“有人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