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登杜陵上,北望5陵间。
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刘辩在杜陵待了3年,整1千个日日夜夜。1开始他觉得这是1座囚笼,将他牢牢捆绑在这方隅之地,束缚着他的自由;而到现在,他已经可以从容地面对这场没有期限的囚徒生活,日复1日,年复1年。
虽然失去自由,但待在这个院子里,有吃有喝,还有人服侍,刘辩还算安心。
有时候刘辩觉得,这种生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斗弑杀,于他来说,或许也挺好。
从院子里往北望便是杜陵,刘辩最是喜欢1个人待在这里,仿佛从这里张望着,便能看到遥远的从前。
刘辩出生时,便被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人称“史侯”。名义上说是因为刘辩出生之前,天子的皇子们都已夭折,怕宫中有碍刘辩成年,其实刘辩出生时,灵帝不过十6岁,如何有多个皇子。不过是党锢祸后,内外动荡,前1年先是侯览死,接着桓帝的亲弟弟渤海王刘悝被废,朝中权利斗争加剧,混乱不堪,灵帝为了保住这唯1的儿子,只得将其送出宫外。
刘辩长于道士家中,从小没有父爱,等他回宫之后,灵帝的宠爱早就转移,因此刘辩性格怯懦,不得父爱。
这些年,刘辩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众人只把他当作筹码,可从没人问过他的想法。
当年宫乱,他被张让带着步行出了洛阳,1路历经艰辛逃到黄河边,碰上闵贡。双方交战,闵贡持剑砍死数名宦官,鲜血都迸到他的脸上。
刘辩犹记得,张让几人向他拱手而拜,叩头辞别,然后投河自尽。
刘辩到现在都不清楚,张让这些人,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若是忠臣,国事何至于此;可若是奸臣,他们最后为何又放了自己。
当时闵贡扶着他和弟弟,乘着夜色追着萤火虫发出的微光徒步往南行,欲回皇宫。走了几里地,得到百姓家1辆板车,3人乘车到了洛舍。后来又找到两匹马,他骑1匹,闵贡和弟弟骑1匹,1路南行,这才脱难。
也就是那时,他终于明白老师说得话,人这1生,只有享不了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你的承载极限,超过你的想象。
再后来,董卓废了他,舅舅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刘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失了皇位,求1活尚不得。
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刘辩正回忆着,1人近前,打断了刘辩的思绪。
来人乃是刘辩的近侍永安。
永安是刘辩在河东时被安排到他身边的侍者,本是1个穷人家的少年,跟了他也有几年,被他赐名“永安”。
永安,意为“永远安宁”,刘辩只想着永远安宁,再不愿多受动荡。
“郎君,李郎君来了。”
来到关中,刘辩身边没有1个熟人,他唯1认识的,只有李儒。
不过李儒很少来探望他,上1次来还是去年端午,已经大半年了,久到让刘辩都觉得,李儒这是放弃他了。
不过听到李儒前来,他还是去了前堂,只是没想到,除了李儒,还有旁人。
刘辩不知道李儒的用意,但还是走上前去。
李参确实很少来见刘辩,1怕暴露,2也不知该如此对待刘辩,因此平日只当没这个人。
刘辩的平静,有时让李参都觉得自愧不如,若是换了他,遭遇如此大难,怕是没有刘辩这般的平常心。
李参行了1礼,然后给刘辩介绍道:“郎君,这位是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池阳侯李傕。”
刘辩看着对方,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恢复常态。
这些年,刘辩不得与外界接触,并不知道李傕,他甚至连朝廷迁都长安,董卓已死,亦不清楚。
看守刘辩的都是死士,除了永安,没有人会和刘辩说话。
“李郎中令所来何事?”
到现在,刘辩依旧认为李儒是他的郎中令。
李参看着刘辩,神色有些复杂,踟蹰良久,方才说道:“有些事情,是该跟大王说清楚了。”
于是李参当着李傕,便将这几年朝廷发生的事情俱告诉了刘辩,同时也将他救下刘辩的原因,半真半假地告诉了对方。
刘辩虽然已经心情平静,不惹红尘,可是听到这几年动荡与风波,仍是颇为吃惊。他曾经以为亘古不变的东西,都成了废土,不复存在;而他从不知道的事情,却主宰着这个时代的命运。
刘辩看着李傕,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董卓死了,又有李傕,这2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参和李傕看着刘辩的样子,也有些吃惊,此时此刻,刘辩不是应该百感交集,感慨万千,多有愤急之言,如何沉默不语。
眼见刘辩不说话,李参忙说道:“我知道,这些年让大王受苦了,我和车骑将军今日前来,就是为了送大王回京的。”
刘辩想了想,方言道:“我身份特殊,若回京,当又起风波,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何必再因我而生动乱,我想我还是留在杜陵吧。”
刘辩之言,着实震惊了2人。
李傕刚想说什么,为李参拦住。
李参对着刘辩拜了1拜,方才正式说道:“大王心意,我等俱知,这两年我等并未打扰大王,也是担心如此。
可时至今日,此事泄露,已无法遮掩。我等得知,有歹人欲妨害大王,大王再留在杜陵,已不得安全。
所以我等希望大王,能前往长安,毕竟身处长安,要比在杜陵周全的多。”
“可是我若到了长安,只恐······”
刘辩还是犹豫。
“李儒真心问大王1句,是否还有图谋皇位的心思?”
“没有!”
刘辩此人,并无太大野心,经历了这1遭,他真的对皇位没太多心思了。
李参听了方笑道:“既然如此,大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大王无心,这朝廷便乱不了。”
刘辩犹豫半天,只得木讷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