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儿子之下,曹操其实并不是很愿意,毕竟没有一个父亲愿意在壮年的时候,让权给儿子。
可是曹操仍旧同意了。
或者说不同意也不行,当兖州叛乱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彻底输了。哪怕曹操依旧倔强地坚持独立平叛,坚持不将老婆、孩子送往彭城,都不过是曹操的一厢情愿,垂死挣扎。
曹操可以不接受曹昂赠予的粮草,也可以不接受徐州军的支援,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彻底覆灭。
曹操不想落得这个结果,所以没得选。
父子二人聊到此时,已经是意兴阑珊,再无多少兴致,饮尽杯中酒,曹操便披着衣服,回了自己的院子。
曹操一家子到彭城之后,便住在大将军府的西面的清净院中,这里本来是王府别院。
曹昂夫妻本来要将主院让给曹操,可无论如何曹操不同意。哪怕他是曹昂的父亲,可曹嵩都没住主院,他又凭何可以。
大将军府的主院,只能大将军来住。
回到院子之中,丁氏去看女儿,还未归来。
曹操也不知是酒饮得多了,还是其他原因,没有入堂安坐,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之上。
很快戏志才来到曹操身边坐下。
戏志才没有成家,孤身一人,因此连所居之处,都在曹府之中,他即是谋士,又算是曹操的门客。
因为担心曹操与曹昂的谈判,戏志才一直没有休息。
八月已经是入了秋天,虽然白日还有几分燥意,可是到了晚上,便觉有几分的清冷。秋风吹过,让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曹操被风吹得,酒醒了不少,随意地说道:“志才,咱们回去,便准备反攻吕布,这一次,我非得灭了此贼。”
戏志才听得一愣,他们可是刚刚在濮阳落败,哪有余力反攻。
“主公,反攻之事,尚需斟酌。”
“不用。”
曹操笑道:“大将军赠我粮草三十万石,又派遣徐晃、典韦二人,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入兖州。
吕布此贼,挡不住的。”
曹操之言,让戏志才更加惊了。
“主公,万万不可。若是徐州军入我兖州,那这兖州到时以谁为主?徐州军势大,只怕会尾大不掉,鸠占鹊巢啊。”
“徐州军不去,兖州就是我的了?”
曹操看着戏志才,满脸含笑地说道:“志才,你要明白,这兖州不管是我的,还是大将军的,都姓曹。”
戏志才一时语塞,只得说道:“只怕冀州袁绍,不会同意。”
袁绍默许曹操占据兖州的最大条件便是兖州与徐州之间保持独立性。换句话说,曹操哪怕是曹昂的夫妻,可在政治上,也是袁绍的附属,与曹昂不算一个政治集团。
现在曹操引曹昂入兖州,往小了说,是让双方失去了缓冲区,往大了说,就是彻底背叛了袁绍,将会引发两个势力集团的斗争。
袁绍怎么可能吃这个亏。
最大的可能,便是冀州军也趁机南下,进入兖州。那个时候,兖州会便四分五裂,其斗争便是曹昂与袁绍的事情,再与曹操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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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志才的意思,曹操如何不明白。
可是他夹在曹昂和袁绍之间,终究是要做出选择的。虽然他与曹昂有各种心思,可终归是父子。
他不可能选择袁绍。
曹操看着幽暗的夜空,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志才,冀州和徐州,都在壮大,实力越来越强。唯有咱们,却是越来越弱。现在咱们还能做棋子,可是再过些日子,怕是棋子也做不成了。
兖州是底牌,也是筹码,非得先平了乱,才有执棋的机会。而现在要想彻底平定兖州的叛乱,只得依靠徐州。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渡过眼前的困厄再说吧。”
戏志才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实际上戏志才是不希望曹操倒向曹昂的。
一方面曹操失去独立性,他们这些下属也将会跟着委于人下,而曹昂手下文臣、武将众多,他们能不能再次脱颖而出,实在难说。
而另一方面,曹昂击败袁绍,不符合颍川世家的利益。
天下世家大族,以颍川、汝南、南阳三地为首,因为这里是刘秀起家的班底。而随着党锢之祸的权力斗争,更让颍川人成为士大夫阶层的领导者,是整个天底下实力最强的一波士大夫势力。
颍川人投奔了袁绍、曹昂、曹操等人,先后在各方势力中形成了颍川派系,执其牛耳。可唯独在曹昂这里,因为郭嘉的性格加上曹昂对荀攸的不信任,颍川人从未掌握实权。
换句话说,若是曹昂得了天下,统治核心一定不会是颍川人。
这是戏志才和他身后的颍川世家不能容忍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无论是曹操、袁绍还是曹昂,所以曹昂在实力做大之前,一直避免进入豫州,防的就是这些人。
戏志才还坐着,曹操却是突然站起身来。
“一步错,步步错。文若也是最早投奔大将军的,若是当初能留在大将军身边,哪怕地位不如班英,也不会相差太多。
大将军这个人,重旧情,是个可以同富贵的人。
所以啊,你们好好想想,若是愿意,都可以前往徐州为官,包括文若。
至于引徐州军入兖州,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这件事由我来担着。”
曹操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戏志才一人,木讷地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丁夫人终于回来了。只见她眼眶微红,神情灰暗,很明显在曹曦的院中,掉过泪了。
曹操随意地坐在榻上,看着妻子,突然说道:“等到封后事了,夫人就带着丕儿、彰儿等人,留在彭城吧。”
丁夫人听得一愣,直直地看着丈夫。
“你不是怕影响军心,不许我们离开兖州吗?”
曹操笑道:“是我想岔了,既然有一条便捷的道路,我何必非得走哪条艰难的,走不通的。
而且我这个做父亲的,帮不了儿子,已经有些赧然了,再不能拖儿子后腿了。”
丁夫人有些狐疑地问道:“是不是昂儿和你说了什么?”
曹操摇摇头。
“不是,就是忽然间,想通了。有时候做个太公,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