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慌不择路地逃回州府,这才发现,他其实无处可去。
虽然城中混战尚未停止,可城外有徐州军围城,城内又有徐州军在大步前进,除非他能够肋生双翅,否则又如何离开。
回到府上,整个府内已经混乱不堪,家仆、侍女各处乱窜,四下逃命,一副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模样。
刘表没有管这些,一个人回到议事堂中。
遥想当年,刘表匹马入荆州,在极短的时间内平定州内宗贼势力,又击败袁术,夺回南阳,诛杀刘祥,收复江夏,守荆州而北望中原,据南国而逐鹿天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气吞山河,甚至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而今才短短几年,却是众叛亲离,满盘皆输,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与曹昂的争霸刘表从未后悔,可是他却是深恨自己没能用对贤良。群臣误我,我用非人。
刘表在府中独自哀伤,而韩当已经击溃了城中荆州军的主力,将州府团团包围。
州府之中,只有百余亲卫勉强抵抗,而韩当并不敢轻易冲入州府之内,便准备派人前去问询郭嘉。
这时阚泽站出来说道:“刘表毕竟是皇亲国戚,一州之长,无论我们将其诛杀还是生擒,俱不合适。在下请求进入州府之中,劝降刘表。”
韩当有些忧虑道:“刘表会降吗?”
“事在人为。”
郭嘉尚在城外,他的回复要晚一些才能送到,而韩当本人并无什么好办法处理此事,最后只得同意了阚泽的建议。
阚泽于是解了佩剑,一个人来到州府之中,自言乃是徐州军使者,请求面见刘表。
护卫不敢阻拦,便将阚泽引入府中。
阚泽到了议事堂,刘表已经正襟危坐在堂上等候,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维持自己的体面,而这种体面又只能靠装模作样来表现。
见到阚泽,刘表立刻斥问道:“是曹昂让你来劝降我的?”
“刘使君,你是镇南将军,大将军乃是你的上级,你理当要尊重大将军,如何能直呼其名?”
刘表故意不答,却是问道:“大将军让你来的?”
刘表看着阚泽,想说些硬气话,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大将军要如何处置我?”
阚泽笑道:“其实大将军要如何处置刘使君并不重要,而是整个徐州军上下,因为刘使君派人刺杀大将军还差点成功,因为刘使君面对围城死战不降,因为刘使君将要投靠我军的蔡瑁、蒯良等人杀得个干干净净,所以他们都希望刘使君死。”
刘表看着阚泽,怒目圆睁道:“那你还来劝降做什么,我就在这里,你们既然想要我死,那就打进来杀了我。”
“刘使君何必动怒,我有个办法,希望刘使君可以考虑。刘使君既然死战不降,倒是可以选择自行了断,而作为回报,我军可保证刘使君的次子刘琮、四子刘修以及其他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如此对我军,对刘使君,俱有好处,可谓是两全其美,不知刘使君以为如何?”
刘表瞪着阚泽,愤怒地说道:“你们若想杀我,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要如此费时费事?”
“刘使君毕竟是一代名士,我军也不想背上杀刘使君的骂名。”
“你倒是坦诚。”
阚泽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刘表又言道:“我若是不同意又如何?”
“若是刘使君不愿意体面,那我们便只能帮着刘使君体面了?不过到时候定然会对刘使君无礼。”
刘表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曹子修果然是当世枭雄,能人所不能。”
阚泽立刻出言道:“刘使君,那是当朝大将军,请你放尊重一些。”
“哈哈哈哈!我都要死了,又何谈尊重不尊重。谁能想到,我刘景升竟落到今日天地,我等俱是不如曹子修也。今荆州既下,他曹子修一人独占五州,大势已成,来日亡我汉家山河者,必曹子修也。”
阚泽听了,立刻怒目而视道:“刘使君,慎言!”
刘表却是满不在乎。
“反正只有你我二人,又如何不能讲真话?既然都要我死,我也不自取其辱了,省得让世人耻笑。我答应你,会自行了断,希望你们能够信守承诺。”
“请刘使君放心,大将军素来仁德。”
“好个仁德!”
刘表复看向阚泽道:“我可以选择不流血而死吗?”
“自是可以。”
刘表不禁摇摇头。
此时此刻,阚泽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刘表也只能选择自尽。至少他还有血脉可传承,还有体面可言,否则就是全家人尽丧,他本人颜面尽失了。
刘表还没有这个底气。
于是刘表将心腹刘阖以及韩嵩、刘望之、文颖、窦辅、刘叡等人招至,这几人也是荆州幕府仅剩的几个要员了。
待众人到后,刘表便宣布“投降徐州”,然后不待众人反应,便将众人撵走。
让众人散去,刘表先是进了内室,端了一壶酒出来,倒了三杯,一杯敬天,一杯敬地,最后一杯则一饮而尽。
“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刘表唱罢,解下腰带,搭在房梁之上,又搬来一个胡凳,站到上面,将腰带系好,然后将头伸了进去。
“我为鲁王之后,早年身受党锢,逃亡十余载。光和七年被大将军何进征辟为掾属,离开家乡,从此再不得归。愿吾死后,魂魄能够回到故乡兖州山阳郡。”
刘表说完,一脚将胡凳踢歪。
刘表整个人吊在房梁之上,没过多久,便气绝而死。
阚泽亲眼看着刘表身死,这才走出正堂,对一直在门口的刘阖说道:“今刘使君自缢身死,之前种种过往,烟消云散,还请刘别驾妥善安置刘使君的后事,具体规格待大将军批示。之后我会让人来接管州府,不过后院可暂时让刘使君的家眷停驻,直到办理完丧事。”
刘阖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只是点点头。
待阚泽走后,刘阖和刘表府上的管家刘富将刘表放到榻上,这才大哭起来。
而阚泽走出府外,韩当赶忙上前问道:“刘表怎么样了?”
阚泽笑道:“刘表自缢而死,荆州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