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面具,样子我没见过,不过他自称龙爷。”大叔看着水修,好一会儿才说:“你认识么?”
“算认识吧,”水修点点头,换了话题,问:“后来,你就找他帮忙了?”
他点点头,说:“对,向晚死后,我满心都是恨,于是我拿着龙爷给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他,我告诉他我的遭遇,并告诉他,我的心愿是让这个村子的所有人,都死绝。”
我看着他弓着腰颓败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二十年前的大学生,跟现在可不一样,那会儿的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
难以想象一个意气风发、满怀抱负的大学生,会变成今天这么狼狈,满身补丁的样子。二十年的仇恨,彻底的毁了他。
“龙爷手下的人来假装道士,做了一个阵法,告诉村民是用来镇守婴灵让诅咒失效,其实,那是个让全村人都不得好死的阵,他告诉我,二十年后,我的心愿就会实现!”
他说完,脸上突然就有了光彩。虽然最后婴灵们并没有把村民都杀死,但还是死了不少人,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报仇了吧。
“不是假装,龙爷就是个道士,”水修突然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他回头看着那些婴灵,说:“困住他们的阵法为的就是让他们受尽苦楚,饱含怨恨。”
“所以,我才希望你帮助我,”大叔并没有发现水修的异常,他继续往前走,说:“孩子们不该因为我,一直受苦。这么多孩子,要是能找个好人家投胎,也都不小了。”
“你希望我超度他们?”水修又慢慢地迈开腿跟了上去。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和龙爷有关系的事情,就不会有表面这么简单。万一这个大叔假装悔改,到了山坡那里再做手脚,我和水修,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大叔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如果可以,我想让她们投胎转世,最好能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他们都是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
“嗯。”水修低头看我一眼,再看看后面密密麻麻的婴灵,只是攥紧了我的手,什么也没说。
“你破的那个阵,只能困住孩子们,是当初糊弄村民的,”大叔指着前面,说:“真正的阵眼,其实在坡下面,不在上面。”
“既然你全部知道,为什么不早点破阵?只说了是二十年,并没有规定,在某个月份才能破阵吧?”水修单手揽着我,把我挪到他左侧离大叔和婴灵们远一点。水修的反应让我也有点紧张了。
的确很不正常。一个满心仇恨的人,难道不应该在刚到二十年的时候,就开始复仇了?而且他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是知道怎么破阵的吧?那为什么要等其他人来破阵,才动手呢?
“我打不开,”大叔好像发现了我们的怀疑,他停下来看着我们,摊开自己裂开口子的手,说:“山坡上的每一寸,我都翻过。没用,他们还是出不来。”
“那是谁,攻击了村民?”水修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婴灵,说:“我们来的那晚,村里有人被袭击,难道不是他们?”
“不是,困住他们的阵能进不能出,那几天村子里闹事,和他们无关,”大叔在衣服上擦干净自己的手,抱起地上他的女儿,说:“你跟叔叔说实话,是不是你们。”
“不——是——”婴灵没有张嘴,声音像是被谁捏着嗓子一样,尖细,尾音又很长。一具干瘪的、几乎没有五官的尸体发出声音,我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抱着水修的手臂不松开。
“这几天有人来,动过你们的阵吗?”水修看着那具干尸,愉快的!聊起了天!
“有——”
“他做了什么?”
“更——疼——”
他们又这样说了不少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不说,还觉得头皮阵阵的麻,婴灵的声音很像刮玻璃的声音,听的久了浑身都不舒服。
“走吧。”水修终于和她说完,从他的神色来看,他似乎已经相信了大叔。这个大叔大概和我一样,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后面这一段路,他一句话都没说。很快,我们就到了鬼婴坡。
四周一如既往的阴森,仍旧是满天密布的乌云,一阵阵刺骨的冷风从鬼婴坡上往下吹,四周荒凉一片,风刮过,连表层的土都吹不起来。有风,感觉不到,比无风起浪更可怕。
“在那里,”大叔指着鬼婴坡旁边的靠近,一棵往平地倾斜的歪脖子树,说:“那棵树下面,是真正的阵眼。”
“丢丢,小心。”水修拉着我的手,慢慢走了过去。这棵树真的长得很巧妙,从远处看这棵树根本就和鬼婴坡无关,但走近一些就会发现,这棵树的虽然歪向了旁边的平地,但它的树根,却长在鬼婴坡的半中央。
这棵树呈L形,从树根开始往外蔓延到旁边,那些扔孩子的人,即使注意到这棵歪歪扭扭的树,大概也不会细想,这树为什么长成这样。
不说村民,就连我和水修,之前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棵树的巧妙之处。大叔走过来看着树下面的土,问:“需要我去拿铁锨不?这得挖开才行吧?”
“不用,”水修绕着树走了一圈儿,指着几个婴灵,说:“让它们走一趟吧。”
我明白水修的顾忌,如果大叔以取铁锨当理由跑掉,那我们就得独自面对这些婴灵,和这棵诡异的树下,埋着的东西。大叔并没有异议,没一会儿,婴灵们就取来了三把铁锨。
“你站着就好,”水修把我手里的铁锨拿走,和大叔一起,挖着树。
渐渐地,漆黑的泥土下,露出一抹鲜红。铁锨碰到的时候,发出一声声闷响,那不是土,也不是石头,更像是——木头。
“是个棺材,”水修放下手里的铁锨,绕着挖出来的洞走了一圈,说:“已经被树根缠住了,得砍断树根,才能把棺材打开。”
“嗯,好,”大叔踌躇片刻,却还是跟着水修一起,把整个棺材四周都挖空,然后,用铁锨,一下下的砍砸着树根。
树身一直在晃动,的确,砸树根是会让树来回晃的,但是这棵树晃动的幅度,却大的多,好像,整棵树都在发抖似的。我心里隐约觉得,这棵树有问题,但是却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好了!”大叔突然大喊一声,激动地看着水修,说:“能开了,开么?”
“丢丢,过来。”水修对着我招招手,让我和大叔,都站在他身边,然后,他把水凝聚成一根绳子,从那些伸进棺材的树根旁边绕过去,把棺材慢慢打开。
鲜红色的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鬼。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手上的指甲已经长的比手指还长,除了根部染红的地方外,其余部分都是乌青色。
她脸上,带着一副面具,面具上被很多细小的树根缠着,看不清楚面具上的花纹。很多树枝,从面具下伸进去,应该是钻进了她的五官里面。
“红衣厉鬼。”水修看我一眼,手一挥,撑起一个结界护住了我,对大叔说:“这才是龙爷设下的,真正的阵。这阵是用来诅咒的,他倒是没骗你,的确帮你,让村民死绝。”
大叔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我看着那具尸体面具上缠着的树枝,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我觉得有点恍惚,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这具尸体的艳红,在我眼前晃动着。
我似乎,听到她的咒骂和哭泣,听到她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死后还要折磨她。
“妈妈——”我眼前晃动的鲜红黄褐、乌青、雪白掩盖,一个个的婴灵从各处爬进棺材,盖在女尸身上,一声声的喊着妈妈。
“是龙四吗?”我拉着水修的衣袖,低声说:“她也带着面具,难道龙四的尸体,被埋在了这里?”
“不是,这么短的时间,树不可能缠满棺材,”水修摸了摸树干,对我和大叔说:“这棵树比棺材里的厉鬼,还可怕一些。”
“树?”我顺着他的手往上看,就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哪里可怕?
“这棵树的根须已经长进了尸体之中,吸收了尸体的戾气,也以尸体为养料成长,现在已经有了妖气,反倒这厉鬼,倒还没有树来的可怕。”水修说着,撕掉了很大一块树皮。
树身疯狂的晃动起来,我吓得尖叫一声,旁边的大叔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跟何绿水见了很多次,怕什么?”水修回过头,一脸憋笑的表情。这是他第二次嘲笑我了,唉,作为拖后腿的那个,我还真没法回嘴。
树抖,婴灵们却完全没有反应,这让我有点儿意外,还以为这棵树吸收了女鬼的戾气之后,会转移婴灵们的注意力,结果,婴灵们好像完全不在乎树被扒皮啊。
水修又撕了一块树皮,摸着树干,说:“对付这棵树,要用纯阳之火,先烧了树,再烧了尸体,这个诅咒阵就会散了,凝聚起来的怨气一旦散开,这些孩子们就好超度的多了。”
“纯阳之火?那种东西要从哪里来?你是纯阴的体质,我应该也属阴,要不要回去问问村民,有谁是纯阳命?但是就算有这样的命,那火从哪里来?”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