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秋叶哈欠连天地看向仍旧在刺绣的沈茹,便将烛火往绣架又靠近一些,道:“大小姐,已经丑时了,快睡吧!”
“我不困。”沈茹笑道:“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老夫人和四妹妹都要进宫祝寿,我又不去,闲着也没事。”她满脸幸福笑意看向在绣得松鹤延年屏风,这是她送给八皇子的礼物。只因八皇子的生日也不远了。
天色尚未亮,沈若瑶就已经被灵芝叫醒,她起床洗漱用饭,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待收拾整理好了后,便抱着她要送给萧玄景的针线礼物,前往荣寿堂见老夫人。
老夫人也已醒了,如今早已收拾完整,看到沈若瑶来一脸高兴,可在瞧见灵芝手中抱着的一叠衣裳后,神色有些不太好,道:“若瑶,这些是……”
“是送给太子殿下的生辰贺礼。”沈若瑶笑道,可却瞧见老夫人眼中明显的拒绝和不赞同。
“胡闹。”老夫人道:“这寿礼是恭贺东宫,怎么能这样寒酸呢?行了,都送回去,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礼物,回头你就说是你精心挑选,送给东宫的。”
“老夫人。”沈若瑶露出一个苦笑,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要求。”
“东宫的要求?”老夫人惊讶道。
沈若瑶无奈点头,叹道:“之前孙女就说了,孙女和老夫人进宫祝寿,寿礼必然是昂贵精致的,可太子殿下不要,非要臣女做衣裳给他,又说六月将过,很快就要到秋天了,随之又是冬天,就又要了一件薄披风和一件厚披风,哎。”
老夫人起身走到灵芝身边,将所有的针线全部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又看了针线,的确是好的,笑道:“这送礼嘛,心意最重要,况且你和太子殿下又定了亲,这样送也没什么不好的。只今日宴会,皇亲国戚,名门贵族,人实在是太多了。那这样,将我提前给你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一起,回头一起送给殿下。”
“是。”沈若瑶乖巧应下,瞧着老夫人递过来的礼物,一对翡翠玉如意,一颗夜明珠……
沈若瑶越看越心疼,瞧着长长的礼单,贝齿狠狠咬着唇。这么多昂贵的礼物啊,就要送给萧玄景了,心好疼啊。
可心再疼也没关系,沈若瑶瞧着无所谓的老夫人,只能微微低下头,不让人瞧见她脸上的心疼。
东方渐渐泛起鱼白,沈若瑶跟在老夫人身边,带着半马车的昂贵礼物往皇宫而去。
沈若瑶原本觉得他们已经够早了,可真到了宫门口,才发现还有更早的人,毕竟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嘛,早晚无妨,要是晚了,可就失礼了。
入了宫,前往举办宴会的大庆殿,此地是举办盛大宴会之地,之前只有皇上的万寿节与皇后的千秋节才在此举行,此次,可见皇上对这个嫡子的用心。
老夫人带着沈若瑶,在太监领路下来到该坐的位置。中等偏上,祖孙二人同坐一桌。比沈家再上首的位置,则是皇亲国戚,与几门在沈家之上的人家所坐。
老夫人和宾客中的朋友们聊天说话,随着宾客渐渐多起来,日光也从东面的窗子照进屋,幸好屋内摆满了冰盆,否则这般多人,非要热得满身大汗不可。
沈若瑶乖乖坐在老夫人身边,渴了就喝点酒,饿了就吃点儿果子,还挺悠闲的。而且这酒十分醇和,几乎没有烈性,就算喝多了也不容易醉。
除了这些上了年纪的宾客,也有不少妙龄少女,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只唯独没人愿意搭理沈若瑶。
沈若瑶也不觉得被冷落而尴尬,想到之前祖母说得话,便明白这些妙龄少女是盯上侧妃的位置了。
而坐在对面,比沈家高了一个位置的理国公府,昌平郡主也在和贵女们说笑。
就在这时,太监高亢的嗓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大庆殿内聊天的众人顿时止住话音,纷纷起身磕头。
何皇后坐在上首正中间的椅子上,而萧玄景坐在何皇后左手边的椅子上。就听何皇后道:“都起来吧!今日是为皇儿过寿,大家莫要拘束了。”
萧玄景瞧着起身坐回凳子的沈若瑶,心中忍不住期待礼物,可偏偏礼物是交给了今日大庆殿的主管太监,他得等宴会结束后才能去查看。可心中就是忍不住,像有一只蚂蚁在爬来爬去,挠得心痒难耐。
皇后和众位夫人贵女们聊着天,扭头瞧向萧玄景,道:“老四,你去男宾那边吧!总不能让宾客久等。”
“这个嘛……”萧玄景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沈若瑶。”
沈若瑶被当众点名,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怎么也应该叫一声沈四小姐吧?就这样大庭广众下直呼其名?但已经被点名,她也只好站起身,微笑道:“臣女在。”
“你……有没有带礼物来啊?”萧玄景严肃问道。
何皇后无奈一叹,道:“老四,胡闹,哪儿有直接问人礼物的?好了,今日所有的礼物都已经交给大庆殿主管太监收下,记录了单子,回头你去瞧也就是了。”
萧玄景根本就等不及了,如果沈若瑶送他的针线,但凡少一样,他今天都要沈若瑶吃不了兜着走,道:“皇后,儿臣只是太过好奇,未婚妻会给儿臣准备什么礼物而已。”
沈若瑶笑道:“臣女的确是准备了礼物,是一对玉如意,一颗夜明珠,一架珊瑚屏风……”
萧玄景听着沈若瑶念出的礼物名字,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很好,沈若瑶,你敢骗孤!你死定了!
“很好,很用心呢。”何皇后笑着点头。
“是啊,很用心呢!!”萧玄景咬牙切齿道,乌黑的脸上尽是怒火。
沈若瑶莞尔一笑,道:“还有一件衣裳,一件薄披风,一件厚披风。”她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心中却忍不住打鼓。她跟萧玄景到底还没成婚啊,直接送针线,这……怎么都有点不太好听啊。
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脸上笑容始终不曾退却。这礼物送针线,原本反正也是私下送,没人知道。虽说女子针线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但好歹已经有赐婚圣旨了不是?况且又是私下所送,没人知道嘛。可谁知道,太子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询问。
哎,是了,太子这个人,哪里能用正常人的方法来思考啊。还有若瑶,怎么就不知道不说针线呢?
沈若瑶也不想说啊,可看见萧玄景那张随时都要扑过来咬死她的脸,她就不敢不说啊。
萧玄景脸色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道:“沈四小姐擅长针线,孤知道,好,你的礼物,孤很喜欢。”心满意足后,她起身看向何皇后,道:“那儿臣过去了。”
“去吧!”何皇后柔声道,仿佛是在和亲儿子说话。
待萧玄景走后,何皇后笑道:“女儿家以针线为主,沈四小姐擅长针线,真是贤惠,老四有福了。”
沈若瑶听着何皇后帮忙圆场,笑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她重新落座在椅子上,悄悄地叹气。
宴会再次热闹起来,趁此机会,老夫人悄悄道:“怎么将针线也说出来了?”
“哎……”沈若瑶沉沉叹息,道:“太子说了,要是少一件,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害怕。”
“哎。”老夫人无奈摇头,对上这样一个性情古怪的太子,若瑶真是可怜啊。
大庆殿内觥筹交错,喧嚣热闹,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又因喝了酒吃了些果子,便有些不甚舒服,想要去茅房,轻声道:“若瑶,我出去一会儿。”
“是。”沈若瑶瞧着离去的老夫人,继续低头吃着果子。
偏殿内,萧玄景拿走沈若瑶送他的所有针线,让大殿总管太监苦着脸,道:“殿下,这些贺礼……”
“贺礼本来就是给孤的,孤现在拿走有什么不对?”萧玄景一本正经打发了总管太监,高高兴兴抱着衣裳回东宫,放好后再回来。
大殿内,沈若瑶完全就像是来吃饭的一般,毕竟压根儿没人愿意和她聊天,前来的贵女,其实已经暗中将她当做了对手、绊脚石。
待到老夫人回来,沈若瑶便起身去茅房。因今日宴会,大家总是说两句高兴了就开始喝酒,导致沈若瑶也喝了太多,肚子鼓胀,现在当然要去茅房。
回到宴会,恰好何皇后与一位夫人说话高兴了,端起酒杯,见此,宾客也都极有眼力见儿地端起酒杯又喝一杯。
何皇后漫不经心扫过前来的所有贵女,心中担忧。这些贵女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只这些贵女身世不凡,若是成为侧妃,太子势力增大,这对她来说并非好事啊。况且老三又……哎。
何皇后喝下肚的酒都是苦涩的。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进大庆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启、启禀皇后娘娘,奴才……”
何皇后瞧见这太监一脸恐惧,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安的气息,道:“放肆,太子生辰,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太监惊慌道:“皇后娘娘,六、六皇子……”
听到六皇子,沈若瑶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那个被沈嫣伤透心的倒霉蛋六皇子啊。
何皇后脸上毫无情绪波动,老六自从沈嫣那件事后就终日消沉买醉,日夜喝得酩酊大醉,难道发起酒疯来了?今日可不行,这为太子举办生日宴是皇上亲自交给她的,还指定办在只有帝后才能用得大庆殿,可见对太子之看中,若是六皇子发酒疯扰了兴致,皇上恐怕不会放过她啊。
故而,何皇后急忙道:“六皇子到底怎么了?说!”
“六皇子!死了!”太监恐惧地喊出声,震惊了大殿内众人。
“死了?”沈若瑶低声自语。这六皇子是将自个儿给喝死的?可若是如此,太监反应不对劲啊?
何皇后也已瞧出报信太监的不对劲儿,道:“怎么回事?老六好好的,怎么会去了?”
“奴才、奴才不知道啊,六皇子如今就在大庆殿西边花园小径上,全身都是血,好多血啊。”太监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何皇后心中恼怒六皇子,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吗?可身为皇后,所有的皇子皇女皆是她的儿女,如今儿子死了,她难道要继续待在宴会吗?
无奈,何皇后只得起身急匆匆走出大殿,呵斥太监,道:“带路!”
这太监也是好没眼力见,就不能私下禀告吗?不能等宴会散后再禀告吗?简直可恶!
大殿内众人被这个消息震惊,纷纷不敢置信地互看,其中有几个大胆的忍不住好奇,起身跟着何皇后前去。见此,剩下的人犹豫了下,想着反正都有人带头了,便跟着后头前去。
沈若瑶瞧了眼不过半盏茶时间就空下来的大殿,又见老夫人也随大流前去,她便也跟上,走在最后头。只心中却满是疑惑。好好的,六皇子怎么死了?而且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何皇后走出大庆殿,走了不过半盏茶时间就来到花园,正好撞见急匆匆赶来的元丰帝,这让何皇后心中发虚,连头都忍不住低了两分。
花园小径上,六皇子仰躺在地,咽喉处鲜血长流,从脖子流到地面的鹅卵石上,染红了石头。
萧玄景和一众皇子公主急忙追来花园,就站在元丰帝身后半步远,瞧向已死的六皇子。
“老六脖子流血,给朕看看是怎么回事。”元丰帝急忙道。
周念急忙应声,心中叫苦不迭,走到六皇子身边蹲下,仔细查看后道:“是有什么很细的东西扎进了六皇子咽喉。”
“拿出来。”元丰帝怒道。很好,在宫中行刺他儿子,那下下次要行刺的会是谁?
“是。”周念小心翼翼将右手放在六皇子脖子上,却发现凶器完全没入咽喉,他只得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捻住端用力慢慢地往外拉。
终于,沾满鲜血的凶器出现在众人眼中,沈若瑶和萧玄景同时瞪圆双目,不敢置信看向周念从六皇子咽喉处抽出来的桃花簪子!然后,两人急忙扭头看对方,却是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和疑惑。
何皇后瞧见那支桃花簪子,脑海中久远的记忆苏醒,她只恨不得能立即晕过去。
瞧见了簪子的元丰帝心中大惊,但又不愿意相信,立即道:“周念,拿过来。”
“是。”周念急忙双手捧着染血的桃花簪子走过去。
元丰帝拿过簪子,急忙用黄色的龙袍袖子擦去血迹,瞪大双目盯着手中桃花簪子,最终,转身盯着萧玄景。
“这……”萧玄景满脑子不解,这桃花簪子他早就送给了沈若瑶,如今,怎么会成为杀死六弟的凶器?他忙道:“也有可能是伪造的,这桃花簪子要伪造一支也不是很难啊。”
“是啊,的确不是很难。”元丰帝道:“来人,去东宫将桃花簪子拿来。”
“……是。”周念心中只剩下苦,回头皇上和太子和好,到时候人家仍旧是父子,他可怎么办啊?可偏偏又不敢不去,只能满嘴苦味地往东宫而去。
元丰帝瞧着手中桃花簪子,他肯定这就是他送给发妻的那一支。但如今,这簪子却成了杀死老六的凶器!他一路杀兄弑弟才坐上龙椅,所以他决不允许他的儿子也跟他一般。
萧玄景微微低着头,目光却生根般落在父皇紧握在手中的桃花簪子上。他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簪子表面看到芯了,却仍旧找不出一丝伪造的痕迹。那只能说,这支簪子,就是他送给沈若瑶的那支。可周念已经去东宫了,父皇很快就会知道簪子在沈若瑶身上,可沈若瑶没有杀老六的理由啊,他认识沈若瑶这么久,她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就是她好友胡小蝶死的时候。
该怎么办?怎么为沈若瑶脱罪?
沈若瑶手心已经浸出汗水,明明六月暑天,这花园里吹来的风是灼热的,可她却只能感到冷,透骨的冷,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般快要被冻死。
她原本也抱着一丝侥幸,那支桃花簪子是伪造的,可萧玄景那严肃的脸色,着急的目光,让她心中的侥幸荡然无存。这支簪子,的确就是他送她的那一支。而瞧皇上的反应,这支簪子皇上还认识。眼下怎么办?
萧玄景一挑眉,和沈若瑶四目相对,可却都只在彼此眸中看到了绝境。
就在两人满心焦急中,周念手中捧着一本册子走到元丰帝面前,道:“皇上,桃花簪子被太子送给沈四小姐了,这是东宫物品出入记录。”
沈若瑶狠狠吐出一口气,紧绷着一张脸,整个人已被绝望环绕。
在场众人吩咐用惊讶目光瞧向沈若瑶,而更多的,是欣喜。
老夫人一颗心瞬间被提到嗓子眼,两眼发花,整个人差点晕倒过去。
“父皇……”萧玄景刚开口,元丰帝却转身盯向沈若瑶,厉声喝道:“桃花簪子被老四送你了?”
沈若瑶如今抵赖也无用,册子就在眼前摆着呢,她无力狡辩,只得道:“回皇上,是。”
“那就好。”元丰帝恨恨道:“将沈若瑶乱刀砍死!”
沈若瑶骤然抬头看向一脸怒火的元丰帝,又看向自元丰帝身后走出来的四个太监,急忙道:“皇上,太子的确是将桃花簪子送给了臣女,但臣女并未杀六皇子啊。”
“哼哼。”元丰帝扬了扬手中的簪子,道:“这是朕娶皇后之时赠与皇后的,这簪子意义特殊。哼,如今老四送给了你,桃花簪子既然在你手中,那为什么会成为杀死老六的凶器?”
伴随着元丰帝怒问,沈若瑶双臂已被太监抓住,刚要说话,萧玄景道:“父皇……”
“你闭嘴!”元丰帝怒吼道:“她杀了你六弟!”
“桃花簪子的确被儿臣送给了沈若瑶,但沈若瑶与老六无冤无仇,怎么会杀老六?而且……”
“朕叫你闭嘴!”元丰帝瞧见儿子之死,彻底大怒。
萧玄景看向已拔刀走向沈若瑶的侍卫,跪下道:“父皇!老六之死疑点重重,沈若瑶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杀得了老六一个大男人?而且……”
“那桃花簪子为何会杀死老六?”元丰帝低头看向着急的儿子怒问。
沈若瑶看向走到身前的两名侍卫,手中寒刀冷光闪闪,倒映出她苍白的脸庞。
“住手!”萧玄景怒吼两名侍卫,心知经历丧子之痛的父皇如今已是满腔怒火,只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仰头坚定道:“父皇,儿臣自请禁足东宫,只求父皇能查清真相,万万不能放过杀死老六的真正凶手。”
之前沈若瑶愤怒到极点,用尽全力,那支赤金簪子也没伤到他要害。如今,沈若瑶怎么可能有力气将整根簪子完全插进老六咽喉?就算老六站着不动,沈若瑶也根本办不到。
元丰帝看向嫡子跪求,几乎要将人刺穿的目光瞪向沈若瑶,最终又气愤瞪着跪在眼前的儿子,气道:“来人,将太子送回东宫,派御林军看守,不准他离开东宫一步!将沈若瑶押入暴室。”
萧玄景心中勉强松了口气,还好,父皇愿意细查。他悄悄瞥向沈若瑶,递给她一个安定的目光。
沈若瑶抿了抿干燥的唇,瞧向气头上愤怒的皇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铁证如山啊,而且多说话,搞不好还会刺激到皇上的怒火,她的生死,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啊。
“是。”沈若瑶乖乖应声,被太监押着前往暴室。
萧玄景见她离去的背影,站起身,道:“儿臣禁足了。”他转身折回东宫,临走时,一个携带刻骨怨恨的目光扫过昌平郡主。
昌平郡主瞧见萧玄景目光中的恨意很嫌弃,急得一颗心躁动不安,这关她什么事?太子表哥不会以为是她杀了六皇子嫁祸沈若瑶的吧?她瞧了眼人山人海的四周,悄悄将身子往后退,弓着身子急忙迈步往东宫小跑,终于在半路追上萧玄景,喊道:“太子表哥。”
萧玄景听到昌平郡主声音,停下步子,转过身看向气喘吁吁跑来的人,冷笑道:“你满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这跟我有关?”昌平郡主满心冤屈。
“呵,不是你?那会是谁?哼!”萧玄景冷笑盯她。
昌平郡主急忙道:“六表哥和我一向关系好,我怎么会杀他呢?”
“胡小蝶与你关系也不错啊。”萧玄景讥诮道。
“我……这个……”昌平郡主听到胡小蝶的名字,心中立即发虚,支支吾吾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萧玄景厌恨地瞥她一眼,转身疾步往东宫走去。眼下到底该如何才能抓出真凶救出沈若瑶啊?
昌平郡主看向疾步远去的萧玄景,想到被他冤枉,一颗心就疼得抽搐,眼泪忍不住滚落。
“昌平。”方应川走到昌平郡主身边,心疼地看向哭了的妹妹,急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是太子表哥,他竟然以为是我杀死了六皇子呜呜呜。”昌平郡主委屈地一个劲儿哭,今天的事,跟她真的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方应川叹道:“之前你曾针对过沈若瑶,如今太子怀疑你,也是难免的,但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吧!”
昌平郡主咬牙切齿地骂着沈若瑶,却见前方颤颤巍巍孤身走来的沈老夫人,拔高声调冷声道:“沈家真是好家教啊,竟然能教出刺杀皇子的女儿,呵呵。”
方应川瞧见沈老生人,想到妹妹受得委屈,讥诮道:“又不是只有一个,哼,有什么好稀奇的?”
老夫人抿紧发白的唇,脸上连一个僵硬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倒也不必向昌平郡主行礼,况且又知道了柔嘉公主腹中孩子的事,对方家人更是厌恨,冷声道:“一切自有皇上定夺,老身相信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必能查清真相,就不劳郡主和世子费心了。”
方应川瞧着要走的沈老夫人,目光中冷光一闪,急忙迈步拦住沈老夫人的路,道:“沈老夫人,沈若瑶这次杀死六皇子,乃是铁证如山,你以为沈若瑶逃得掉?哼,别说沈若瑶,就连沈家,这次也必死无疑。”
沈老夫人心中肯定不是沈若瑶杀死了六皇子,想到方才太子以禁足为代价换取细查,皇上也已答应,既然不是若瑶杀死的六皇子,那这件事必能查清。
退一万步说,对方可以用桃花簪子作为证据,那沈家和太子为何不能也弄出证据?不管真凶是谁,总之不能是若瑶。故而老夫人并未被方应川的话吓住,依旧沉静道:“若瑶是死是活,沈家是死是活,自有皇上裁断,不劳世子费心。”
“沈老夫人。”方应川好笑道:“如今太子已被禁足,这次可是真正的禁足啊,御林军已经将东宫包围起来了,太子什么都帮不上忙,就凭沈家?呵呵,不过皇上一向很疼爱昌平这个外甥女,若是昌平肯在皇上面前帮忙说好话,此事倒的确还有转机。”
“哥哥,你要我帮沈若瑶说话?”昌平郡主气得一张脸通红。
方应川看向气晕头了的妹妹急忙使眼色,又道:“沈老夫人,当务之急是救出沈若瑶。”
“哦?”老夫人道:“那老身就不明白了?沈家与方家并无交情,昌平郡主为何要帮忙呢?”
“老夫人有所不知,昌平与柔嘉公主是好姐妹,只是没想到柔嘉公主会死于难产,因此昌平十分伤心,故而我希望老夫人能将柔嘉公主的孩子交给昌平抚养一段时日,只要……”
“不必了。”老夫人立即便知道方应川打得是什么主意了,冷笑道:“柔嘉公主生下的,可是老身的嫡亲曾孙,只可惜如今在相国寺呢,老身还没见上,心中思念无比,怎么可能舍得将曾孙给别人抚养?哼。”老夫人绕过方应川,大步往前离去。
方应川见沈老夫人走了,心中着急,立即迈步要追上去,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趁此机会先得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岂料,昌平郡主拉住他,这让他心急如焚,道:“妹妹,那孩子……”
昌平郡主压低声音道:“大哥以为沈家这次能逃?”
“嗯?什么意思?”方应川不解问道。
“哼,沈若瑶必死无疑。”昌平郡主目光中陡然迸发出可怖的寒光,道:“杀死皇子,多严重的罪名啊,上一次的沈嫣刺伤六皇子,那是六皇子这个受害人自个儿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划伤,皇后又不愿意多事儿,便也顺水推舟相信了,但这一次,六皇子这个受害者可不能站出来帮忙脱罪了,只要沈家被满门抄斩,那个孩子……”
方应川缓缓颔首赞同,道:“只皇上说要细查……”
“当然,我们可不能跟皇上对着干,皇上说要细查,那就要细查。”昌平郡主冷冷一笑,道:“但若是沈若瑶畏罪自尽呢?”
方应川忧愁的脸庞上尽是笑意,道:“沈若瑶这人,还是死了好。”
东宫内,萧玄景叫来伺候六皇子的太监,问道:“老六最近不是一直都待在寝宫吗?今日怎会离开?”
太监回道:“六皇子说,今日是太子殿下十九岁生日,要来给太子祝寿。”
萧玄景‘嗯’了声,又道:“有谁提醒他吗?”
“没有啊,每年太子生日,六皇子都会祝寿的啊。”太监道。
萧玄景想了想,又问道:“老六离开寝宫,你没跟着?”
“六皇子说不用了的。”太监知道自己失职,急忙道:“六皇子出门的时候,奴才说要跟着,只六皇子非说不用,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萧玄景皱着眉,心中尽是烦躁,走到椅子上落座。这宴会,男宾与女眷并不在同一座大殿,老六最近十分消沉,天天就待在寝宫喝得酩酊大醉,对外界消息不了解很正常,不知道男宾并不办在大庆殿,但既然不了解,为何又去大庆殿?而且老六出门时为何不带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寂静的屋内,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已经吓得浑身出了一层汗打湿里衣,却只能恭敬跪好,拼命控制身子不许颤抖。
半晌,萧玄景问道:“老六最近有没有离开过寝宫?”
“没有。”太监立即道:“六皇子自从和沈嫣成亲那日,沈嫣身份揭穿后,过了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消沉,天天就在寝宫,哪儿也没去,奴才肯定,六皇子从那件事后,就再也没出过寝宫门。”
“那可有什么人去见他?”萧玄景道。
太监道:“几位皇子和公主,来看望过六皇子。”
“昌平郡主,理国公世子可有去?”萧玄景问到此,目光骤然明亮。
太监想也不想就摇头,道:“并无。”
这话让萧玄景心中的一丝光亮湮没在黑暗之中,厉声道:“那老六最近一段时间可有见过什么不应该见得人?”
“绝对没有。”太监被厉声问话的萧玄景吓着了,急忙道:“六皇子自从在寝宫消沉后,除了皇子和公主来看望外,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
萧玄景狠狠吐出一口气,道:“最近,有哪些人去看过老六?”
“太子您,二皇子,八皇子,永宁公主。”太监仔细回想,最终确定道。
萧玄景最近的确是去看过老六,到底沈嫣那件事他心中对老六有些愧疚。二皇子去看老六也看的勤。老八也时常去看望。至于永宁,她不敢,也没原因要杀老六。
萧玄景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额头,只感觉头疼,沉思许久,道:“老六今日为什么不带人在身边?仔细想想,老六今日离开寝宫时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慢慢想,但别遗漏。”
“是是是。”太监被浑身怒火的萧玄景吓到,拼了命地回头,急得脸上汗水一个劲儿滚下,足足一盏茶时间后才道:“高兴。”
“高兴?”萧玄景疑惑道:“仔细说。”
“是是是。”太监道:“最近一段时间,六皇子都很消沉,天天借酒浇愁,但今天早起到出门给太子祝寿期间,人都算得上高兴,还在笑呢。”
“哦?”萧玄景知道沈嫣那件事对老六打击太大,所以老六才会消沉,既然如此,今早为何高兴?还在笑?“可还有其它的?”
太监害怕地摇头,真的没有了。
萧玄景见也只能问出这么多,疲惫地摆了摆手,太监立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出屋子。
寂静的屋内只剩靠在椅子上的萧玄景,他只觉头疼得厉害。难道真是他冤枉昌平郡主了?仔细想想,好像也对,老六果真死了,父皇绝不是善罢甘休,就像方才在大庆殿西花园,就算没有他,父皇在杀了沈若瑶后一样会仔细彻查这件事,昌平绝不会做这种将整个理国公府都搭进去的蠢事。
一个外甥女,还是堂妹生的外甥女,岂能比得过亲儿子?
可不是昌平,那还会是谁?还能有谁这么恨沈若瑶?
不不不,老六出门给他祝寿却不带人,是因为沈若瑶一个弱女子,就算力气大些,但也绝对杀不了两个男人,一旦其中有人喊叫出声,立即就会引来侍卫,所以,有人不让老六带人出门。
只这个人是谁呢?老六最近天天待在寝宫,也没见什么人啊,这人能在宫里行动,又恨沈若瑶入骨,有这个人吗?
等等!
萧玄景半阖的凤眸骤然瞪大,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锋利寒光。
不!
不是恨沈若瑶,这一局,是冲他来得!!!
暴室对沈若瑶这个坐过牢的人来说也忍不住心底发毛。此地与大牢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也是一个个牢房紧挨着,牢房的地上铺着潮湿腐烂的稻草。只是大牢尚且还能有个窗子,可以看一眼外头的阳光,可这暴室,却连个小窗子都没有。故而这里面黑暗的令人恐惧。
不但有更肥硕更多的老鼠不怕人地乱爬,沈若瑶还看见红色的腐烂稻草。
稻草是不会有红色的,而且还散发着腥味。那是人血,是人血将稻草染成红色。而牢内的墙壁上、栅栏上,到处都沾着洗不去的血,凝固后仿佛是漆一般。
这暴室充满着一股子可怕的压抑,暗无天日,随处可见的鲜血,谁也不知道流下这些血的主人生前经历了什么。
如今六月暑天,还是大白天,沈若瑶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只感觉冷,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冷气,令人心底发毛,仿佛有一条蛇缠在手臂上,令人毛骨悚然。
隐约着,她仿佛还听到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声。
这种地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将你关上半个月,也足够将一个正常人给活活逼疯。
沈若瑶目光缥缈地落在红色的稻草上,想到在花园里那一幕,铁证如山啊,她就是杀死六皇子的凶手啊,可萧玄景却为了救她,以被禁足为代价换得一个细查的机会。如今的东宫,不知道被御林军给围成什么模样了。
“哎——”沈若瑶幽幽一叹,她搞不清楚萧玄景干嘛要对她这么好,在那种情况,竟然还想着不惜一切救她。
她眼前忽然闪过萧玄景那坚定的眸光,仿佛天山的寒冰般坚定。那坚定,就是他要救自己的心。所以她不能被逼疯。
突然,寂静到只有老鼠爬过和啃食声音的暴室内,响起嬷嬷谄媚的声音,道:“奴婢谢郡主赏。”
“嗯,沈若瑶呢?”昌平郡主的声音在暴室响起。
沈若瑶一惊,昌平郡主这样悠闲的声音,绝对不是跟她一样来坐牢。很明显,昌平郡主来找她麻烦了。
果然,嬷嬷将方应川和昌平郡主一起带到沈若瑶牢房外,道:“郡主,世子,就这儿。”
“呵呵。”昌平郡主瞧见坐在地上屈起双腿面对自己的沈若瑶,那样的落魄狼狈,心中就忍不住高兴,道:“看你这丧家之犬的模样,我心里真是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