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瑶神色仍旧冰冷不变,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她不信什么巫术,但当时萧玄景的确提过一嘴,如今沈嫣……
“哎,那看来是了。”沈嫣沉沉一叹,看了眼无人的门口,道:“沈若瑶,回东晋去吧!至于你要我死才能解除心结,其实不必动手的,等吧!我活不了多久的,听话,回东晋去。”
“你好奇怪啊,你是沈嫣吗?”沈若瑶不敢置信问道。
“我当然是你认识的那个沈嫣。”沈嫣叹道:“罢了,你自然是不会信我的。”她站起身往外走,道:“或许吧!当年他做错了,而钱富贵夫妻将我们调换更是错上加错,不过似乎也不影响结果也就是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沈嫣已经走到了门口。
门外的几个姑娘见沈嫣的丫鬟都在外头,便都识趣儿的未曾进屋打扰。
沈若瑶越来越心烦,她感觉她坠入深渊一般只剩茫然。为什么沈嫣会知道前世之事?萧玄景会告诉她这种事吗?沈嫣为何没对她下手?是顾忌到她是谢文远外甥女的身份吗?
回到礼王府,丫鬟急忙上来为她脱掉披风。她走到火盆边的椅子上落座烤火。双手还没烤热,她感觉到了什么,便将屋内的丫鬟尽数支开,方才道:“你最近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你去见沈若瑶做什么?”寂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个男声。
沈嫣好笑道:“我去见我妹妹,有什么问题吗?”说到此,她嗤笑一声,道:“你啊,算来算去,结果呢?切。”
“你觉醒巫术血脉了?”男声惊讶问道。
沈嫣笑道:“觉醒的比我妹妹晚了些,不过却比她高,毕竟我才是长女嘛。”
屋内顿时陷入寂静,许久,那男声才道:“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问,谢文远收留我妹妹是要做什么才对。”沈嫣挑眉瞧向珠帘后的人,道:“你想要的东西,谢文远也想要。”
“哼,沈若瑶一个弃妇,再生一个孩子便能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她难道还不愿意?”男声嗤笑道:“你以为她还是高高在上的……”
“闭嘴。”沈嫣一张柔和浅笑的脸顿时一沉,道:“你想我听话,就别说我不想听的话,毕竟我的巫术血脉,比沈若瑶更高。”
神秘男人只能乖乖闭嘴。
沈嫣耳朵安静了,便歪歪斜斜地靠着,柳眉轻皱,目光中满是不安。
谢文远这只老狐狸,竟然抢先一步将沈若瑶带走。不过转念一想,她就算去,沈若瑶也绝对不会跟她走的。
当晚,寂静的书房内,沈嫣以常用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印泥封口后交给心腹丫头,低声道:“重金找个镖局,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往东晋太子手中,不要暴露身份。”
“是。”心腹丫鬟接过信,小心翼翼揣在怀中离开。
年前,沈嫣也只能忙碌起来,偌大一个礼王府实在是事多,但她仍旧抽出一点儿时间前往谢家,谎称与沈若瑶已经是好朋友了,前来拜访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但她也知道,这瞒不过谢文远。不过也不重要。
沈若瑶一脸不悦地看向沈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高兴又疑惑的目光扫过沈嫣送来的礼物。不知道为何,沈嫣每次来都要送她重礼,平时偶尔也会打发人来给她送礼物。所送之物,样样精致昂贵。
“不做什么,其实你不必多想,我没想过要杀你。”沈嫣依旧是坐在距离沈若瑶最远的椅子上,慢悠悠道:“毕竟我是礼王侧妃,你不过只是个谢家外甥女罢了,我真要杀死了你又能如何?谢文远还敢为了一个外甥女跟如今皇上最疼爱的弟弟礼王翻脸不成?”
沈若瑶知道,她如今与沈嫣有着身份上的差距,但沈嫣并未对她下手,反而对她还极好。她好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得就是你。”
“随便你说。”沈嫣道:“你刚来西庆国,怕也没什么钱,谢文远对你也就那样了,你手上恐怕没什么钱,上次我打发人给你送来的三万两银子够花吗?”
“沈嫣,你到底想做什么?”沈若瑶奇怪问道。
“要过年了。”沈嫣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随之站起身,道:“我走了。”
瞧见离去的沈嫣背影,沈若瑶心中反倒更加没底。沈嫣见到她应该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才对,可如今的沈嫣却对她极好,这才让她心中更虚。
因沈若瑶完全搞不懂如今的沈嫣,心中也更加忐忑,忧心忡忡到极晚才睡。这一晚,她又做了一个噩梦。但这一次,不再是那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头,而是谢文远静静看着她被烈火吞噬成灰烬。
被噩梦惊醒的沈若瑶看向漆黑的屋子再也睡不着了。她原本就知道谢文远对她别有算计,但为了能在西庆国能有立足之地,能有机会接触到沈嫣报仇,她选择答应。
但方才这个梦,让她心惊肉跳,仿佛梦中的一切,即将在不远的将来亲身经历。她只能下定决心,尽快杀死沈嫣报仇,然后立即离开西庆国。
至于去哪儿嘛……
北月国也不错。
沈若瑶观察过一段时日,丹儿年纪小,故而单纯天真,算是个能用的,故而她便让丹儿去打听关于礼王侧妃这人的情况。或许是沈嫣转变确实太多,丹儿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如今的沈嫣如同一个普通贵妇,挂了伯府沈家旁支女儿的身份进得礼王府,其它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沈若瑶不想再等了,而且她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沈嫣约了谢家几位姑娘,待年后天气暖和了前去踏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故而沈若瑶也安静地等待,等到天气暖和后沈嫣的踏青之行。尽快了解这个噩梦,也好早日离开谢家。
西庆国的暖春来得要晚一些,但终究还是来了。沈若瑶从表姐妹们口中打听到时间,心知没几天了。
这晚,沈若瑶正躺在床上睡熟,但却突然醒来。她也不知道为何,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床外站着一个恶魔,随时都要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进肚子里。她目光往蚊帐外瞥去,借着深夜淡淡月光,骤然瞥见蚊帐外出现的人影。
沈若瑶一颗心顿时跳得极快,她不清楚这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她卧房是要做什么,她是否要赶紧叫人?
可她还没思考出一条出路,蚊帐外的人影开口了,道:“我知道你醒了,你的感觉变得敏锐了,那起来吧!”
既然已被发现,沈若瑶也就不再伪装,坐起身来。晚春的夜晚仍旧寒冷,让她浑身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平静道:“你是何人?若是要钱,我梳妆台就在旁边,上面的首饰只要你看得上,尽管拿。”
“走吧!”人影道。
沈若瑶皱了皱眉,方才人影说第一句话时她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直到人影又说了第二句话,她心中才猛然想起,这不是在客栈那晚,她做得梦中梦里那个老头的声音吗?
但她也不是很确定。
沈若瑶道:“我听不懂。”
“你可以选择自己下床跟我走,若是你不愿意,那我只能强行将你带走。”人影道。
沈若瑶柳眉紧皱,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根本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落,薄如蝉翼的蚊帐陡然被掀开。
淡淡的月光下,沈若瑶终于看清站在床前的人。发须皆白,满脸皱眉,和梦中那个漠然看着她葬身火海的老头一模一样。
“走。”老头突然伸手去抓沈若瑶肩膀,要将人强行带走。
“谁准你碰她?”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刺破夜晚的寂静。
沈若瑶大吃一惊,惊诧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屋内的萧玄景。他怎么会在西庆国?难道她又做梦了?
老头听到这个声音,快如闪电转身冲萧玄景出手,十二支飞镖刺出,同时伸手抓向沈若瑶肩膀要将人带走。
但萧玄景躲开那些飞镖扑到床前,打开老头要抓沈若瑶的手,气道:“不准碰他。”
两人一边骂一边动手打。并不算多宽敞的卧房顿时沦为战场。萧玄景好笑道:“原来救走沈嫣的人是你。”
“什么?”床上的沈若瑶狠狠吃了一惊,放在被子上的双手骤然抓紧。那晚救走沈嫣的蒙面高手,就是这个老头?
“你是什么人?”萧玄景问道。
老头心中绷紧,若是再打下去,动静太大,必然暴露,若是引得谢文远怀疑那他的计划可就只能泡汤了。想到此,老头虚晃一招,立即从开着的窗户跳出去。
“这次你休想跑。”萧玄景立即跳窗追出去,一路穷追不舍,追了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发现那个老头始终在都城绕路,根本没有目的地。见此,他瞧着都城地形复杂,高楼遍地都是,故意因不熟路而被老头甩开一截。
老头在前头急奔,他也的确是在绕路,眼见跑了这么久才终于有机会能甩开萧玄景,心中大喜,连脚步都更快了,不过一刻,便将萧玄景彻底甩开。见此,他停在一座高楼屋顶,瞧着四周已不见人影,这才高兴地笑了一声,自语道:“小子,你还不是我对手,哼。”丢下话,老头快速往礼王府而去。
萧玄景远远地躲在房檐下,悄悄瞥见老头在夜色中极淡的身影,这才小心翼翼跟上去。但他不敢跟太近,害怕被发现,故而这一路十分小心。
沈嫣歪靠在椅子上烤火,屋内一个丫鬟也没有,她仿佛失眠一般,直到老头从窗口跳进来,她才猛然站起身,勃然大怒道:“谁准你对沈若瑶下手的?”
“怎么?你想管起我来了?”老头尖锐的目光充满威胁。
沈嫣却丝毫没有受威胁,冷笑一声,重新落座在软垫上烤着火,笑道:“我跟你说过,要我听话,就别动沈若瑶,怎么了?你觉得沈若瑶那个残次品比我更能让你满意?”
“你——”老头仿佛被踩中尾巴一般急道:“沈嫣,你别忘了,在东晋国沈家是我救了你,若非我,你早就被你那个便宜祖母勒死了。”
“你是不敢让我死罢了,别说得好像你对我有恩似的。”沈嫣不屑嗤笑,道:“那天如果出事的是沈若瑶,你一样会救她,不是吗?”
老头紧抿唇,满脸都是怒火,可惜却发不出来。
突然,老头转身看向方才他跳进来的窗口,厉声喝道:“谁?”他的双目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窗口。
萧玄景从窗外跳进屋来,道:“你以为我这么好甩开?”
“你是什么人?”老头真是急了。之前去东晋国,他就在这小子手中受了重伤,如今这人又来到西庆国,是想要做什么?
沈嫣瞧见进屋的萧玄景,原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机,没曾想,竟然能在西庆国再见到他。可转念一想,他已经娶了沈若瑶,是她的妹夫,她在想些什么呢?
“来杀你的人咯。”萧玄景往前迈了一步。
老头心中有些虚,他到底上了年纪,真要继续死斗,他极有可能会跟上次一般,和这小子两败俱伤。眼见时间不远了,他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受伤。心一横,老头一脚踹出去,将茶几踢向萧玄景。趁萧玄景躲开茶几的一瞬间,立即从门口冲出去。
萧玄景刚躲开茶几,就立即往门口冲去要追上人。安静坐在椅子上烤火的沈嫣却道:“不必追了,你杀不了他的。”
“你怎么会在西庆国?刚刚那个人又是谁?”萧玄景问道。他之前和这个老头交过手,双方打了个两败俱伤,的确如沈嫣所说,他杀不了老头,同样,老头也杀不了他。他道:“算了,也不重要,若瑶来西庆国就是为了杀你,孤现在杀了你,她的心结就解开了。”
沈若瑶抬起头,漠然看向走过来的人,道:“很可惜,你也杀不了我。我敢送信给你,告知你沈若瑶在西庆国,我就不怕你会杀我。”
萧玄景心中狠狠一惊,道:“那封信是你写得?”
“不然呢?”沈嫣语气淡淡,道:“你是跟着那个老家伙来的,料想还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吧?此地是西庆国礼王府,你应该知道礼王,如今我是礼王侧妃,而且还是一颗能改变他命运的棋子。”
“你?”萧玄景好笑问道。
沈嫣道:“若我没有价值,当初在沈家,那个老家伙会救我吗?会为了我跟你两败俱伤吗?会带着我一路来西庆国吗?会给我一个新身份吗?你要是杀我,我保证你和沈若瑶谁都走不出西庆国。除了礼王之外,还有刚刚那个老家伙。太子,别忘了,那个老家伙的武功跟你平分秋色,一旦你被那个老家伙纠缠上,谁来保护被礼王围杀的沈若瑶和孩子呢?”
“孩子?”萧玄景心中惊讶。虽然在庄子的屋内,他看见沈若瑶为孩子做了小衣裳什么的,但沈若瑶一路奔路来到西庆国,他都不确定这种奔波情况下,本就身体孱弱的沈若瑶能否保住这一胎。
难道,她平安生下孩子了?
萧玄景瞧向镇定自若烤火的沈嫣,的确,当初那个老头救走沈嫣后他就无比奇怪,沈嫣到底是什么人,能值得那样的高手拼命。如今想来,沈嫣若没有特殊的身份,就必然是有极大的利用价值。他道:“那个老家伙是什么人?”
“他叫无恨。”沈嫣淡淡道。
可萧玄景却面色凝重,不敢置信道:“无恨?二十年前就已经身亡的西庆国国师?”
沈嫣颔首道:“是啊,很奇怪吗?我这个死人不也还活着吗?”
萧玄景沉沉呼出一口气,心中却是信了那个老头就是无恨的话。他道:“你打算如何对付沈若瑶呢?你可是恨毒了她啊,恨她抢走了属于你的一切,若非她,你还是沈家的千金小姐呢。”
“呵呵,身份?”沈嫣话音中满是讥诮,身体冷得仿佛一块冰,这让她将身子往前挪了挪,更靠近火盆,目光落在火盆中烧着的银骨炭上。道:“你立即,今晚就带沈若瑶走,回东晋,同时保护好沈家的人,避免沈若瑶受到威胁。”
萧玄景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只剩下惊讶。
沈嫣也知道她如今骤然的改变让以前认识她的人惊讶,但她却又不得不这样做。她道:“其实先皇后的死与沈家真没什么关系,毕竟沈家是被太后给骗了,你何必将气撒在沈家身上呢?既然你拿到信就立即以东晋太子身份,星夜兼程,不惧危险赶来西庆国,那说明沈若瑶在你心中的位置极重,既然如此,那你别再折磨她了。”
“你在胡说什么?孤什么时候折磨过她?”萧玄景转过身去,话音却充满坚定。
沈嫣好笑道:“随你怎么说,但你若是希望沈若瑶死,那你随便,你若是希望沈若瑶活,那现在,立即去谢家带沈若瑶走,记住,孩子也要带走,沈若瑶所生的孩子,都要仔细。”
“嗯?仔细?”萧玄景扭头看向烤火的沈嫣,他感觉再次见面,这个女人真的是沈嫣吗?而且她如今说话是根本听不懂了。
“你杀不了我,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些了,你该走了。”沈嫣下了逐客令。
她静静看向火盆中燃烧的银骨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炭火已不再暖和,渐渐熄灭,她才被冷得回过神来,自己动手将银骨炭加进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炭火再次旺盛起来,将人全身烤得暖洋洋的。
萧玄景早就不知道走了多久。
沈嫣站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走出来,坐在方才落座的椅子上烤着火。她看着手中两个一模一样的玉兰花荷包,连花瓣的大小都是完全一样的。她揉捏着两个荷包,直到东方破晓,天色将明,她将两个玉兰花荷包丢进火盆中。
旺盛的炭火立即将两个精致的玉兰花荷包灼烧出洞。沈嫣静静瞧着两个玉兰花荷包在炭火中化为灰烬。那个站在白玉兰花树下的俊美少年,面目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想不起他的容颜。
萧玄景在沈嫣下逐客令后便走了,不管沈嫣所言是真是假,带沈若瑶走的确是头等大事。他是瞒着父皇偷偷跑出来的,若是暴露身份,西庆国这边的人很乐意杀掉他。但就算如此,他还是绕到这座奢华的大宅前,瞧见门匾上写得礼王府,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旧快速赶回沈家,从窗口跳进沈若瑶的屋子。
沈若瑶仍旧坐在床边,那模样仿佛傻了一般。
她看向重新跳窗进屋的人,心想这梦怎么还不醒?她急忙抬手狠狠掐右脸颊,一阵疼痛,这不是梦?
萧玄景握住她掐脸的手,居高临下看向一脸茫然的人,道:“你是不是傻了?自己掐自己,跟猪一样笨,难怪人家说一孕傻三年。”
沈若瑶感觉到右掌被包裹在温暖的大掌中,熟悉的体温让她眼眶泛红,但她倔强地瞪大眼睛不肯落泪,好笑道:“殿下怎么来西庆国了?”
“你能来,孤不能来吗?”萧玄景坐在床边,将人抱住,叹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沈若瑶瘦弱的身子被他抱住,忍不住僵硬起来,低声道:“你那么恨我,来见我,是为了杀我吗?”
萧玄景低下头沉默。他要怎么告诉沈若瑶?许久,他道:“孤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姓沈啊,因为沈家害死了先皇后啊。”沈若瑶想起沈家的罪就觉得好笑,明明罪魁祸首是太后,沈家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阿瑶。”萧玄景亲昵叫她,道:“孤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若不是心中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孤会只是派兵将沈家包围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