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跟孤一天?”萧玄景不高兴了,气道:“以后不疼他了。”
沈若瑶心想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安哥儿也用不着你疼。
偌大的花园安静了许久,萧玄景不满道:“你说话啊?”
“说什么?”沈若瑶问道。
“说什么都行。”萧玄景的确很生气。沈若瑶明明话多,跟他在一块的时候两人永远都是在互相嫌弃。
沈若瑶无奈叹息一声,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你问孤这几天去哪儿了啊?”萧玄景恶狠狠瞪她,道:“你问啊?”
“好,我问,请问殿下这几天去哪儿了?”她还以为萧玄景回东晋去了。毕竟她撒谎说孩子流了,两人间仅有的牵绊也不见了。
“去找无恨了。”萧玄景道:“这家伙当年诈死,这本就奇怪的很,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在保护沈嫣,若不除掉他,根本没可能杀死沈嫣给你报仇。”
“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殿下何必费心呢?我……”
“孤就喜欢费心,你管不着。”萧玄景一听见沈若瑶那想要泾渭分明的话就心烦恼怒。
几天后,沈嫣以送踏青礼的名义再次来到谢家,最后又来到沈若瑶的青竹院,非说青竹好看,约她欣赏。沈若瑶便挥退丫鬟,与沈嫣独自走在清幽的小径上。
“你怎么还在西庆国啊?”沈嫣无奈道:“你就不能随太子回去吗?”
“等你死了后我自然会走。”沈若瑶道。
沈嫣皱起柳眉,奇怪道:“你不打算与太子一同回去?你还在生他气?你不应该这样,你应该随他回去的。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当年杀死了先皇后,故而太后的死其实有点儿问题,正是因为如此,沈家才会那么恐惧害怕那件事被人知道,这件事其实跟沈家也不算有什么关系,太子那时候不过是赌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而已,他要是真生你气,你早就被赐白绫了,所以别再赌气了,他只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而已,所以只能不见,你也着实不应该离开东宫的。”
“呵……”沈若瑶忍不住好笑,停下步子,认真看向侧着身子的沈嫣。道:“我就奇怪了,当年因为萧玄景,你可是恨我恨得牙痒痒要我死,几次对我下手,怎么如今又当起和事佬劝和来了?”
沈嫣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只侧着身子,始终不正面对着沈若瑶,道:“谁年少时没有暗恋过人啊,其实也不过是年少的一时冲动罢了,我对太子谈不上什么喜欢,更谈不上爱,不过是年少时的一点儿好感罢了。”她故意将从前的爱慕说得云淡风轻,继续道:“赶紧回去吧!别留在西庆国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沈若瑶问道。
沈嫣掩下眸中的无奈和嘲讽,故作随意地笑道:“你说得对,以前是我不好,明明我代替你享受了十五年荣华富贵,让你代替我吃了十五年的苦,受了十五年的罪,可我却跟你对着干。我在生完孩子后又被无恨带来西庆国,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渐渐地想通了一些事,终究是我欠你的。”
“你……”沈若瑶疑惑道:“为什么我们只要靠近的时候,你从来不面对我?都是侧着身子的?”
沈嫣半阖着眼睛,笑道:“你应该是不想见到我这张将你淹死在荷花湖中的脸,我又何必总刺激你呢。”
“既然你知道,那你就应该先下手为强杀了我的。”沈若瑶迈步往前慢走,仿佛真是在陪客欣赏青竹。
沈嫣随着她慢慢地走着,道:“不必再执着那件事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淹死你后没多久沈家就被抄家了,我也根本没嫁给萧玄景,我不过是他麻痹沈家人的棋子罢了,我最后也自尽了,就算我没杀你,你也难逃抄家厄运,所以你明白了吗?萧玄景是顾忌到你,所以才放过了沈家,沈若瑶,我希望你一辈子做沈家的姑奶奶。”
沈若瑶明明在拒绝相信,可潜意识就是相信了她的话。因为这一世,正是在她被淹死后没几天,萧玄景就揪出了沈家。而既然如此,那前世的沈家依旧难逃厄运。许久,她道:“你跟我一样也是再活一次吗?”
“有没有可能,你并没有再活一次呢?”沈嫣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道:“罢了,就当再活一次吧!所以沈若瑶,你随萧玄景回去吧!你就算仍旧不能释怀依旧要恨我将你淹死在荷花湖中,你也可以等一等,我活不了多久了。”
“你重病将死?可我看你精神的很。”沈若瑶好笑道。
“你真以为你长得像谢家的姑奶奶吗?”沈嫣好笑摇头,道:“谢家老夫人只生了谢文远一个孩子,你觉得谢文远对一个庶妹真的有多疼爱吗?”
“我知道谢文远别有心思。”沈若瑶坦然承认。
沈嫣颔首道:“你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竟然敢跑来西庆国找我,如此不顾后路,老实说,我看得出来你有多恨我,恨到都有些失去理智了。”
“我已经那样了,沈家回不去,东宫回不去,难道就要因此放弃报仇吗?”沈若瑶好笑道:“许多事只有去做,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就像当年那个在庄子上任由人打骂虐待的乡野丫头,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是沈家的小姐呢?”
“也是,你比我勇敢,比我有勇气的多,你敢大大方方承认你在乡下庄子当了十五年奴婢,我却没有勇气承认钱富贵夫妻才是我的父母。”沈嫣毫不吝啬地夸奖,笑道:“毕竟你连柔嘉公主都敢动手,若是以前的我,是万万不敢的。”
沈若瑶紧皱的眉头往下压,道:“你知道的真多。”
“可惜了,我最想知道的,却无法知道。”沈嫣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遗憾,道:“你随萧玄景回东晋去吧!还是你非要亲手杀我你才甘心?我注定是活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死,但你没办法亲手杀我,回去吧!回去等着听我的死讯就好。”
沈若瑶停下慢走的步伐,道:“你为什么不面对我说?这种话面对着我说不是更有诚意吗?”
“你很想看我这张令人厌烦的脸吗?”沈嫣慢走的步伐不停,好笑道:“你也好,萧玄景也好,你们都杀不了我,有无恨和礼王保护我,你们两个人是杀不了我的,你何必呢,回去吧!好不好?”
沈若瑶吓得后退一步,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在沈嫣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像极了萧玄景对她无可奈何时的安抚。她怒道:“沈嫣,你给我好好说话。”
走在前方的沈嫣脚步一停,好笑道:“看来你还是喜欢我对你凶神恶煞地说话。”她无奈摇头,道:“还不愿意回去吗?你应该知道,萧玄景不能在西庆国待太久,一旦暴露身份,西庆国很乐意杀死东晋太子,毕竟……谁能证明他是东晋太子?无恨的本事在我生下煜儿那天你们就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如今占有绝对优势的我,没有必要对你这样虚与委蛇,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沈若瑶看向她背影无奈道。当初沈嫣生下煜儿后,眼看就要被老夫人勒死,结果无恨前来救走她,萧玄景追上去却是重伤而回,许久都未好。她知道,萧玄景在西庆国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既然明白,那你就应该随他回去。”沈嫣认真道:“回去吧!回去做你的太子妃,三年后的皇后。”
“你……”沈若瑶面色惊恐到毫无血色,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背影上,道:“你的意思是……”
“三年后,东晋皇上将驾崩,你会成为皇后。”沈嫣认真道:“而我的死讯,就当提前祝贺你荣登后位。”
“你现在的模样真像个江湖术士。”沈若瑶道。
“信不信随你啊,我又没逼着你一定要信。”沈嫣只能无奈,道:“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回去?如果萧玄景身份暴露,他将面临西庆国围杀,难道说你真恨他恨到要他死?”
沈若瑶虽然怪萧玄景,但也并不想他死。
沈嫣心中顿时大喜,因为她抓住了沈若瑶的软肋,严肃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必须带着你儿子随萧玄景离开西庆国,否则,我就告诉礼王萧玄景的真实身份,以及你的真实身份,到那时,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去黄泉路上团圆了。”
“沈嫣!”沈若瑶厉声大喊,可却不是愤怒,因为她知道这是沈嫣在逼她离开。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走?
但三天后,沈嫣又在谢家看见沈若瑶了。这让她勃然大怒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我找不到萧玄景。”沈若瑶气呼呼坐在椅子上,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走?”
沈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太子应该是找无恨了,恰好这几天我也找不到无恨。”
“无恨当初为什么要救你?”沈若瑶霍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沈嫣身前。
沈嫣急忙背过身去,气道:“好好在东宫做你的太子妃,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非要离宫,哼,如今倒好。”停了一停,她道:“如今已经不止谢文远跟无恨知道你来到西庆国了。”
“我有这么重要吗?”沈若瑶好笑道:“我此生未曾踏足西庆国,怎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重要似的。”
“你若是不重要,谢文远何必给你安一个外甥女的名义让你住在谢家?”沈嫣语气有些恼怒,沉默许久才道:“我会尽快帮你找回太子,然后你们立即就走。”
沈若瑶瞧着沈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道:“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比如说,你为什么要不择手段逼我离开西庆国?而且还处处暗示我必须回宫?”
“你问得太多了。”沈嫣脚步不停地往门外走去。
沈若瑶道:“那我会再来西庆国的。”
这话终于逼停了沈嫣的脚步,她沉默许久才道:“随便你。”
瞧见远去的人,沈若瑶满心只剩下奇怪。自从踏入西庆国,她就感觉她仿佛踏入一个迷雾的世界,什么也看不清了,就连熟悉的沈嫣也大变样了,变得那么陌生,变得让人认不出来。
她肯定沈嫣知道不少,比如谢文远为何要留下她的原因,可沈嫣的嘴真是太紧了,什么都套不出来。
而萧玄景如今可能遇上无恨了。想到上次萧玄景去追无恨,结果一身伤回来,偏偏如今又是在西庆国。沈若瑶心中担忧,她实在是没想过萧玄景竟然会追来西庆国。
又过了几天,沈若瑶还是没能见到萧玄景,心中越来越焦愁,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丹儿急匆匆走进屋来到她身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表姑娘,外头……礼王来了。”
“嗯?”沈若瑶疑惑瞧着丹儿,道:“礼王来了你禀告我做什么?”
礼王是客,自有谢文远招待,她一个表姑娘,哪儿有去见客的道理?而且丹儿神色也有些不对。
果然,丹儿道:“礼王带了好多聘礼来,要娶表姑娘你做侧妃。”
“什么?”沈若瑶被这话给气笑了,道:“礼王要娶我做侧妃?”
“是啊。”丹儿认真点头,道:“老爷在前厅见礼王,不过老爷拒了,但礼王不愿意,两人正在前头打口水仗了。”
“口水仗啊。”沈若瑶呢喃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表姑娘,何至于让谢文远拒绝礼王?这谢文远到底要利用她做什么呢?
荒山之中,萧玄景追无恨进了这座连绵不知几千里的山脉内,瞧着四周连条路都没有,可见有多么荒僻。而山中地形复杂,他也将无恨给跟丢了。
萧玄景心中懊恼,但脚步不停,继续找寻着无恨踪迹,翻山越岭,找了大约一个时辰,仍旧不见无恨踪迹。萧玄景在想无恨是否已经逃离此山了?正在想要不要离开的时候,目光却瞥见远处山中有一座破败的屋子。萧玄景立即往远处走去,怀疑无恨可能躲到屋内了。
来到屋子前,萧玄景瞧着这破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瓦片更是掉得一地都是,门也敞开着,轻易看清屋内的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萧玄景无奈叹息一声,却瞧见这破屋后方更远处,有着一排排的屋子,他只好又走过去查看。
此地似乎是一个山中的村子,但人早已不见,蜘蛛网都将屋子缠绕起来了,遍地都是老鼠,屋门内甚至都已经长出了野草。
萧玄景围着村子走了一圈,最终停步在一座高大的屋楼前。这屋高有七楼,甚是恢弘,但蜘蛛网缠绕着屋门前,四周寂静无声。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萧玄景以为是无恨,立即推开满是蜘蛛网的门冲进屋,在屋内找了一圈,最后看见一只老鼠撞倒了烛台,瞧见有人来,慌慌张张地钻进老鼠洞里去了。
萧玄景摇头叹息,这地方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住了,老鼠遍地都是,占据了这个村子。他目光落在积满灰尘的桌上,见上面放着一本书,可惜书也被灰尘覆盖,以至于看不见写得字。
萧玄景走到桌边拿起书抖了抖,灰尘太重,呛得他一阵咳嗽,才将灰尘抖完,这才瞧见这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但很奇怪,封皮上并未写书名。他好奇地翻开书页,可惜,这书也不知道摆在这无人的村子里多少年了,无数老鼠啃食,已经让书残缺不全了。但书上的字写得极其漂亮,看得人赏心悦目。
萧玄景目光落在第一页上:“大祭司的占卜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我深深地相信,所以我才会这样恐惧,恐惧的寝食难安,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次觉了,偶尔入睡,也会被噩梦惊醒。”
这短短几行字,开头的几个字写得极其漂亮,可见是个书法高手。但后面的字却潦草不已,可见写这些字的人因发生了什么而心乱了。
萧玄景又翻开第二页:“她虽然才五岁,但终究有一天她会长大的,我真的害怕,但我也知道,没用的。”
“我的母亲,我母亲的母亲,她们都已经失去了巫术血脉,我们已经有八代人不具备巫术血脉了。”
看到这一页,萧玄景大惊失色,急忙坐到满是灰尘的椅子上,仔细翻看这一本手札。这上面竟然写得有巫术!
“但我知道,她二十岁那年会怀孕,她肚子里会孕育出一对双胞胎,然后……”后面的字被老鼠啃咬残缺。
“她是那么的漂亮,那两个女孩子将来一定会继承母亲的容貌,也是两个美丽的女子,可惜,她没有巫术血脉,既然如此,她生出的女儿,怎么会具有巫术血脉?”
“是了,一定是这样,其实我们每一代大祭司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巫术血脉,只可惜始终没有觉醒,那一对双胞胎女儿是得到上天祝福的人,可惜了,她们的人生……”后面的字被老鼠啃咬掉了。
“她二十岁生日了,我准备了二十颗夜明珠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果然,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她竟然知道了?天啊,可她知道又怎样?这一对双胞胎女婴,她必须要生下来,只因她们都会觉醒巫术血脉,然后,我们这一族,就会成为与神灵沟通的人,毕竟觉醒巫术血脉的幸运儿,会拥有预知能力。”
“预知能力?”萧玄景呢喃着,脑海中想起那个宁静的夜晚,沈若瑶静静说出诡异之事。她坚定认为她被沈嫣害死后又重生在十五岁那年。
萧玄景低下头,又翻开一页:“为什么她不肯听话?她还可以拥有一个女儿,可她为什么不肯听话?”
“我迄今为止也不知道那两个女婴的父亲是谁,我以为是无恨,可为什么无恨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他也并不生气?难道无恨……”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也知道?先祖啊,你到底告诉过多少人啊?”
“我越来越心神不宁了,既然有那么多人都知道,那么他们该多么渴望独占她啊,大祭司的预言终于要应验了吗?那我们是该逃,躲避起来,等到孩子长大吗?”
萧玄景翻到后面几页,可惜,最后几页被房顶漏下的雨水打湿腐烂,又被老鼠啃咬,已经完全辨不出行文字迹了。他只能合上手札,犹豫了下,将手札揣进怀中。
巫术?预知能力?
萧玄景右手按着揣进怀中的手札,可惜,这本手札被损坏严重,不然必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他急忙走出破屋,打算回去找沈若瑶问清楚,他总感觉沈若瑶所说的重活一次很莫名其妙,也非常的诡异,加之师父曾提了一嘴的巫术,这座无人村子应该是当年巫族人所居,只可惜不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而按照手札所记载,巫族的人,要么全被屠杀了,要么逃了。
远离巫族村子后,萧玄景急匆匆往都城赶,结果却发现远处山中的无恨,他立即追上前去,这个家伙之前要对沈若瑶下手,还是杀了才能一劳永逸。
无恨没料到他逃了这么久还能撞见萧玄景,但如今时间将至,他不能重伤,只能拔腿就跑。
萧玄景穷追不舍,跑了一座山才追上无恨,两人立即在山巅上动手打起来。无恨见萧玄景出手狠辣,每一招都要他的命,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死盯着我?”
“谁让你对沈若瑶动手的?”萧玄景一想到那晚,若非他急匆匆赶去,沈若瑶指不定就会被无恨抓走。
“我又不是要杀她,你着急什么?哼,没有我,她早就死了。”无恨话音中透着一丝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