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呼延傲波走进了病房,徐君然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长椅之上。呼延傲波这次来医院,也没有带什么人,只是带着司机和秘书,之前去医院询问病情的时候,他也拒绝了医院领导陪同他一起过来看望金泰妍的要求。这个时候的高级干部,对于某些兴师动众的行为,还是很厌恶的。
“徐书记,抽根烟提提神?”
在徐君然的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徐君然一愣,转过身就看到自己身边有人递过来一根烟,正是跟随呼延傲波过来的秘书。
副部级以上的领导是可以配备秘书和警卫的,呼延傲波身为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自然是有资格配备生活秘书的。
“不了,我休息一下就好。”徐君然摇摇头,客气的说道:“怎么称呼?”
那人也不介意,笑了笑把烟放了起来,点头道:“我叫赵浮生,赵匡胤的赵,浮生若梦的浮生。”
名为赵浮生的男人年纪不超过三十岁,可徐君然却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跟对方握手:“赵处长,你好,你好。”
要是徐君然没记错的话,这赵浮生的身份不简单,他不仅仅是呼延傲波的秘书,同时也是周德亮的孙女婿。只不过,他如今还没跟那位在农村一起插队的女朋友结婚呢,两个人一直是在谈朋友。
这一点,即便是呼延傲波都不清楚,是多年以后才在江南省委散播开来的,而那个时候,赵浮生已经是江南省省政府一把手了。徐君然上辈子恰恰就是在他的手下做的市长。
而此时,赵浮生只不过是省委办公厅的一名干部,专门负责给呼延傲波服务,而且因为进办公厅的日子不长,再加上资历不够。他还不是正处级干部,不过是个副处罢了。
面对徐君然的热情,赵浮生明显有些意外,不过既然这位徐书记能被最高首长点名表扬,又很明显跟呼延书记有着私人交情。他自然不会怠慢对方。毕竟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人家似乎比自己有前途一些。
“徐书记。这次的事情多亏你了。”赵浮生小心翼翼的跟徐君然聊着天,不动声色的夸了徐君然一句,跟着呼延傲波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赵浮生自然清楚首长对那个女儿有多么宝贝,金泰妍可是唯一一个敢在政法委办公室跟呼延傲波拍桌子的人。徐君然今天救了金泰妍,只要呼延傲波还在江南省政法战线一天,他就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徐君然笑了笑,摇摇头道:“赵处长过奖了,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他别看脸上不动声色。可心里面却已经叫苦连天,金泰妍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自己看光了,甚至于还被摸了几下,也不知道那位警花大小姐有没有意识,这要是她醒过来,把事情对呼延傲波一讲。估计刚刚还夸自己的呼延书记,恐怕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弄不好还得狠狠的收拾自己一番。
只不过这话他是不能对赵浮生说的,只能跟他虚与委蛇着,两个人不着边际的聊着天。
赵浮生也是个有才华的人。否则也不能在后来的江南省政坛崛起,成为江南本地派的标杆性人物,从小读了不少书,上学的时候虽然赶上了上山下乡,可也锻炼了他的眼光和能力,最起码,徐君然跟他聊天,感觉到这位赵处长很有想法,也有想到基层去干一番事业的理想。
听徐君然说起他在李家镇公社搞的那几个工厂,赵浮生眼神发亮的点点头道:“徐书记很有远见啊,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看你们李家镇公社,早晚要成为全州市乃至咱们江南省的标杆!”
徐君然谦逊的摇摇头:“那个太远了,我们就是想着让乡亲们能够过上好日子,毕竟这些年,大家的日子太苦了一些。”
赵浮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啊,农村的乡亲们,很苦。”
他也是在农村做过知青的人,当然知道真正的农村基层是什么样子,根本就不想外面那些人所说的一般,不说别的,当年所谓的放卫星之类的事情,让人都以为农村是一片多么广阔的沃土,可实际上,华夏的农村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很多人都在为吃上一口饱饭而辛苦劳作着,不少地区的公社社员,辛辛苦苦的工作一年,却连温饱都混不上,真正的是相当的艰苦。
两个人同样都对农村有着深厚感情的年轻人,竟然在这里找到了共同语言。
“徐书记,我年长几岁,称呼你一声老弟,以后有时间来省城,一定给我个消息,咱们好好聊聊。”
赵浮生也是个开朗的性子,觉得跟徐君然投机,就起了结交之心。至于他是因为徐君然某些方面的想法跟自己不尽相同,还是因为徐君然如今前程似锦,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兼而有之,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徐君然自然是求之不得,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这个朋友还是个前途远大有本事的朋友呢。
“那好,以后肯定有麻烦赵哥的地方。”徐君然笑了笑,对赵浮生道。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呼延傲波走了出来,可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徐君然和赵浮生连忙中断了聊天,纷纷站起身迎接首长。
偷眼看了一下呼延傲波的脸色,徐君然小心翼翼的说道:“首长,金队长的伤势,没问题吧?”
呼延傲波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对徐君然道:“小徐啊,能不能求你一个事情?”
能让一省省委常委,政法战线说一不二的呼延书记说出求字,徐君然这一刻忽然有种自己要掉进坑里的感觉。如果可能的话,他真心想要对呼延傲波说不可以。
但是自己毕竟有求于人家,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后退,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书记,您说吧,我一定尽力。”
叹了一口气,呼延傲波道:“泰妍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我想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照顾她一下?”
什么?
徐君然脸上的表情一僵,饶是他两世为人,心脏无比强大,此时也被呼延傲波的一句话给弄得六神无主。
照顾金泰妍?
徐君然一想到这个事情,就觉得自己似乎要摊上一个大麻烦,他虽然不知道内情,可这几次的见面的所见所闻,再加上呼延傲波和金泰妍之间那种跟仇人差不多的关系,他隐约就觉得不太对劲,奈何自己有事情要求呼延傲波帮忙,所以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留在医院,不然按照徐君然的性子,肯定把金泰妍送到医院之后转身就走的。
“首长,这……”
徐君然没敢马上答应,而是迟疑着看向呼延傲波,毕竟如今的这个时代男女之防还是很严重的,虽说自己和金泰妍之间没什么,可让自己一个外人来护理女儿,这呼延书记可真想的出来啊。
无奈的苦笑起来,呼延傲波对赵浮生道:“小赵,你去请医院的负责同志,帮忙安排一下护士照顾泰妍,我跟小徐走走。”
赵浮生点头答应着,转身去了医院院长的办公室,毕竟是省委领导的家属,总归是可以适当给予照顾的。
呼延傲波看向徐君然:“陪我走走吧。”
徐君然不敢反对,只能点点头,跟随在呼延傲波的身后,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穿过医院的病房,外面是一片花园,不时有病人在里面散步。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泰妍会随母亲的姓吧?”呼延傲波背着手,走在前面,徐君然跟在他的身后。
忽然听见这句话,徐君然愣了一下,虽然看不清楚呼延傲波的表情,可是他却能够猜想的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呼延傲波脸上那一抹落寞的感觉,因为此时此刻,呼延傲波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政治家,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不过徐君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这是呼延傲波的家事,自己插口总归是不好的。
呼延傲波似乎也没有打算听徐君然的回答,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泰妍的母亲是朝鲜族,当年我刚跟她妈妈结婚没多久,就被下放到了农村,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为了不连累她,我提出了离婚。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独自生下了女儿,后来因为生病去世了,泰妍则是跟着她小姨生活,一直到她十五岁那年我被重新平反吗,调回了城市才把她接到了我身边。这孩子从小吃了很多苦,因为怨恨当年我提出离婚,而她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又不在身边,所以这么多年来,就算我把她接到我身边,也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
呼延傲波的一番话,让徐君然终于明白,为什么金泰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金队长的性子,如同冰块一样的冷。究竟是经历了何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会让一个原本应该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封闭自己内心好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