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当徐君然接到齐三泰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很清楚,这位齐书记,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齐书记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吗?”徐君然客客气气的问道。
不管怎么样,人家是县委书记,自己于公于私都得对他保持足够的尊敬。徐君然也知道,并不是齐三泰无情无义,实在是对于他来说,自己这样不可掌控的下属,人家肯定不会喜欢的。
在政界,一个人出点事情,就象一个人在马路上摔倒一样。摔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此刻正好来了一辆车。而在政界,可能就是很多辆车从你身上压过去。
徐君然无疑是幸运的,在他即将被众多重型卡车碾过的时候,最高首长的表扬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一下子从深渊的最低处冲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相信,不仅是县委县政府当中的领导们,就连市里面的很多人,恐怕也已经慌了手脚。
“小徐啊,在在乡里工作还顺心吧,有什么困难直接告诉我。”齐三泰亲切的对徐君然说道,热情的语气丝毫让人看不出就是前几天,他把徐君然给拒之门外。
徐君然心里面冷冷一笑,但嘴里面还是笑着说道:“呵呵,谢谢书记关心,一切都还顺利。”
语气平静,丝毫听不出他心里面对于齐三泰有任何的不满意。混迹官场多年,徐君然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生活中有好多词语的内容很明确,有特定的含义,但只要与官场或者政治一沾边,内涵就丰富了。成熟。有人指的是有见解,有人指的是果断,有人指的是善于驾御复杂的局面,还有人指的是处世圆滑。而此时此刻,需要的就是自己处事圆滑的一面。
果不其然,几句关心的话语之后,齐三泰对徐君然说道:“徐君然同志,你现在到县委来一趟,我想专门听取一下你关于长青乡经济建设的报告。环城乡在改革开放工作上走在了县里的前面啊!”说话并没有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徐君然在电话中都能够感觉到齐三泰的亲切。
徐君然心里也明白,上有所好,下有所求,既然最高首长都发话了。最起码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富乐县的工作肯定是要围绕着如何深化改革开放进行的,至于大家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那不重要。否则以齐三泰的保守作风,又怎么可能忽然提出要听取自己的工作汇报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不过徐君然也明白,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有了这个护身符,最起码在一段时间之内,自己的位置是稳如泰山的,相对于县里面的其他领导。徐君然对齐三泰的认知很清楚,这个老书记虽然思想上保守,但可不意味着这家伙在官场上就是个好糊弄的人,说老奸巨猾来形容齐三泰一点都不过分。执掌富乐县十几年,他的本事。徐君然早就在其他人的话语当中听到很多了。
连齐三泰都对自己释放出善意了,看来市里面的领导,应该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徐君然心里面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利用这个机会,在县委县政府的诸位领导手里,拿到一些利益。
一个政治家的成功经验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但一个政治家的失败教训却是人人都可以汲取的。研究在仕途上失败的人,比研究成功的政治家更有价值。从别人身上汲取经验教训,变成自己的人生财富,这是一条捷径,可以避免自己走一些人走过的弯路。天下当官的人,他们所犯的错误都是大同小异的,既然错误可以归纳,那就是可以避免的。他们的血和泪,他们的挫折和失败,就是最好的标本。重复别人犯过的错误,这是仕途最大的失败。
徐君然这一世曾经无数次回忆自己上辈子的得失,他不得不承认,上一世自己其实错过了很多机会,因为有诸多长辈的帮助,很多时候在某些事情上面,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现在看来,有时候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胆量,是很难取得成功的。
走出门外,徐君然对黄海吩咐道:“老黄,叫司机把车开来,我要去县委汇报工作。”
黄海一愣,似乎有些诧异,要知道他可是前两天跟着徐君然一起去县里面转了一圈,自然亲眼看到了徐君然是如何遭受冷遇的,可今天徐书记又说要去县城,难道他不怕再一次被人拒之门外么?
徐君然呵呵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就看到葛大壮快步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大声道:“书记,书记,等一下,书记!”
眉头皱了皱,徐君然停下脚步:“老葛,有事儿?”
葛大壮此时再也没了昨天的那种倨傲,满脸堆笑客客气气的对徐君然说道:“徐书记,是这样的,农贸市场的一期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上次您跟我说的那个开发公司,我一琢磨挺有道理的,想看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您聊聊。”
徐君然看了他一眼,发现葛大壮的脸色苍白,喘着粗气的样子不像是作伪,看来真的是从办公室里面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的,估计也是接到县里面靠山的电话,生怕得罪自己自己记仇了。
淡淡的点点头,徐君然道:“等我从县里面回来吧。”
葛大壮连连答应,一直目送着徐君然登上吉普车,这才转身离开。
坐在车里面,徐君然的嘴角泛起一个笑容来。对于葛大壮这样的小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惟辟作威,惟辟作福”,身处权力顶端的君主,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惯了,最喜欢的就是有人处处曲意逢迎,给他吹喇叭、抬轿子,让他充分感受君临天下的美妙滋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既然君主有此嗜好,自然会有奸佞小人瞅准机会,投其所好,缘夤而进,从事政治投机,骗取君主信任。可不是吗,你辛辛苦苦杀敌建功,踏踏实实理政治事,到头来远不如那些奸佞之徒一个谄笑、一记马屁能让坐在金銮宝殿上的君主开心受用。你煞费苦心在君主那里培植起来的一点好感,奸佞之徒轻飘飘一句谗言,就可以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样的道理,官场上也是如此,上级领导不可能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得罪了葛大壮这样的小人,徐君然真的要小心他随时随地在自己背后捅自己一刀。倒不如给他足够的利益,让这个家伙为自己所用。
他这面上了车直奔县城,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县城当中,早已经一片哗然。
雷正宇给徐君然打完电话就来到了李春水的办公室。
李春水正在看着桌上的报纸,看到雷正宇进来,微笑道:“老雷,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雷暴那混球又给你惹祸了?”他跟雷正宇认识的日子也不短了,自然知道雷正宇这个人平时很少跟其他的常委公开走动,到自己办公室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因为雷暴那个家伙。
“老李,有个事情跟你通个气。”雷正宇的表情严肃,很认真的对李春水说道。
李春水一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下聊吧。”
等到雷正宇坐下之后,李春水才笑着问道:“怎么,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看到雷正宇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这是很少见的。要知道现在县里面隐约分为好几个派系,除了县委书记齐三泰和县长李春水,就属李春水和雷正宇他们这一派的势力最大,能让雷正宇如此严正对待的事情,真的不太多。
“老李,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雷正宇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又扔给李春水一根。
李春水一愣,随手拿起烟给自己点上,这才问道:“什么报纸?我这边有个案子,早上才听完刑警队那边的汇报,怎么了?”
雷正宇苦笑了起来,心说果然他是不知道的,否则又怎么可能是这个态度。
“是松合日报。”雷正宇开口说道。
什么?
李春水端起茶杯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里面却是咯噔一声,他自然明白松合省当中这个松合日报的分量,作为省委的喉舌,这等于是全省政治的风向标,每天全省上下多少个干部就盯着报纸上的内容,希望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从而能够飞黄腾达。更重要的是,像富乐县这样的地方,连在上面露个脸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你别告诉我,上面表扬咱们县了!”李春水半晌才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看向雷正宇,雷正宇毕竟是县委宣传部长,是搞宣传的,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他这么古怪的表现倒是有情可原。
看着李春水无所谓的表情,雷正宇忍不住一阵摇头,自己这个老搭档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过于自信了,自己的话都说到现在的份上了,他竟然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想想,如果是这样的事情,自己可能专门过来找他么?
迎着李春水的目光,雷正宇缓缓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是徐君然,最高首长亲口表扬了他!”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