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徐君然来说,休息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大抵上也就是躺在床上了。
徐君然洗漱过后,肚子就有点饿,昨天就吩咐了林雨晴安排的保姆不用来给自己作饭,自然也没现成的早餐吃。拉开冰箱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可以充饥的,徐君然皱皱眉,自从林雨晴去年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农村妇女做保姆之后,自己的冰箱就很少再有冻食品和方便面。
保姆是林雨晴给找的,一个普通的农村大姐,丈夫在县里面打工,两口子都是那种本分老实的农民,平日里在外面也不张扬,没有人知道他家居然就在县长的楼下住。当然,房子是林雨晴给买的,还把两口子外加一个小女儿的户口迁到了城里。用的借口是林雨晴喜欢那孩子。
对于林雨晴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的资产早已经以亿计算。
“嘭嘭嘭”徐君然来到了楼下敲响保姆家的门,好半天没人应声。徐君然又敲了几下,等了一会儿,以为保姆张嫂不在家,正准备回楼上时就听一声懒洋洋的“谁啊?”接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房门拉开一条缝,露出张嫂有些苍老的脸,看到是徐君然张嫂忙拉开门,有些慌张的问道:“县长,您怎么来啦?”
徐君然摇摇头:“有点饿了,找点东西吃。”
走进屋子,徐君然看到一个小丫头穿着花衣裳,正坐在写字台前面认真的写作业,这房子林雨晴买了之后就让他们搬过来了,却忘记了一直在农村住的这一家人根本没什么家具,客厅里除了写字台就是几把椅子,徐君然送了一台电视给他们。此时被摆在写字台上,占去了大半块空间,名叫田蕊的丫头却只用一点点儿空间写作业。
这还是徐君然第一次来张嫂的家里,看到这寒酸的条件不禁一呆,自己却是疏忽了。
田蕊听到脚步声回头,马上露出笑脸,跳下椅子就朝徐君然身上扑:“县长叔叔。妞妞想你了。”
徐君然呵呵笑着抱起小姑娘,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叔叔,我饿了。妈妈懒死了,我叫她就是不起床。还骂我。”妞妞偷偷在徐君然耳边告状。徐君然哭笑不得,瞪了张嫂一眼。不过想想也难怪,自己每天起得早,张嫂却要起得更早。好不容易逮到睡懒觉的机会,就算张嫂再怎么勤快,恐怕不睡到中午怕是不罢休的。
张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县长,这孩子……”
徐君然笑着点点头:“没事,没事,我挺喜欢她的。张嫂你做点饭吧,我带着妞妞出去溜达溜达。”
张嫂知道徐君然没有孩子。和林雨晴一样都很喜欢自家的丫头,就点点头,转身收拾了一下,上楼准备给徐君然做饭。
和妞妞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徐君然的心情愉悦,轻轻吹起了口哨,曲调是土耳其进行曲,透着一股子欢快喜悦劲儿。
“叔叔。我想吃冰淇淋。”妞妞看到路上有一对儿情侣甜甜蜜蜜拿着冰淇淋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将手指噙在了小嘴里。
徐君然气得拽了她胳膊一下。将她手指从嘴里拽出来,“不许咬手指!”抬头看看前面有一处市场,就说:“叔叔去给你买好吃的。”
市场不大,但五脏俱全,卖菜地,卖肉的,卖水果的都有,徐君然来到一档水果摊前,看了看,最终挑了几个看着不错的苹果和梨,让摊主称了,一共六斤,一块五毛钱。伸手一摸口袋却是怔住,没带钱包,说起来徐君然很久没自己上街了,早就忘了上街还需要带钱包。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嘴巴最是尖酸,本来就没啥生意,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吧,称完斤两却拿不出钱来,摊主冷笑道:“呦,看你穿得人模人样地,不会身上两块钱都不带吧?”
徐君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个事情是自己理亏,买东西来不带钱,也算是一个比较尴尬的事情了。
想了想,他准备带着妞妞离开,最多回去让张嫂过来买就是了,反正林雨晴临走之前,给张嫂留了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有徐君然的生活费,大概几万块的样子,就算是天天吃肉都够了。
妞妞的小手被徐君然牵着走了几步,想了想,停下脚步,眨巴着眼睛问道:“叔叔,你没有钱么?”
徐君然噗嗤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点点头道:“是啊,叔叔出来的时候没带钱,钱都在妈妈那里。”
歪着脑袋想了好久,伸出手在嘴里面咬了咬,妞妞指着市场的边缘角落说道:“叔叔,大牛哥哥和小草姐姐在那边卖菜,他们有钱……”
说着话,就拉着徐君然朝着那边走去,很明显在她小小的脑袋里面,母亲应该是说过,那边的人是可以相信的。
那个时代的农村人之间的关系很淳朴,家家户户都是一个生产队出来的,虽说谈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最起码在外面遇到了,还是会互相照顾的。
比起越发富裕越发冷漠的城市,农村邻居之间的这种感情,相对要更珍贵一点。
被妞妞拉着来到菜市场的角落,徐君然边走脸上边苦笑不已,心道自己可真是太无奈了,堂堂一表人才的县长大人,竟然沦落到要跟两个老百姓借钱买水果,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啊。
不过既然是妞妞的意思,徐君然也不好反对,毕竟小孩子是敏感的,她提出的建议如果被拒绝的话,说不定就会胡思乱想以为叔叔是看不起自己的亲戚。
徐君然没有结婚,上次来相亲的那位大小姐,在他态度强硬的反对之下,孙家那边也不敢过多干涉,更何况孙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些事情也就看的淡了,自然也就没有催着徐君然结婚。
所以,对于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徐君然是很喜欢的。
一边走,徐君然一边笑着问道:“大牛哥哥妞妞很熟悉?”
妞妞用力点着小脑袋:“是啊,小花姐和大牛哥哥和我们住一起的,以前对妞妞可好了。”
妞妞说得不清不楚,徐君然略一思索已经明白过来了,估计这两个人应该是跟张嫂他们从前一个村子的。大概来城里卖菜,可能张嫂之前给自己做饭的时候,都是在这儿买的菜。
大牛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黑黝黝地皮肤,个子挺高的。正在大声吆喝着卖大白菜,见到妞妞就呲牙一笑,很憨厚。
“妞妞来了。”
大牛媳妇小花笑嘻嘻的对妞妞说道,却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徐君然,很明显对于这个领着妞妞的人身份感到好奇。
徐君然也不好说什么,好在妞妞聪明,奶声奶气去的说道:“妈妈在家做饭。让叔叔带我来买好吃的。”
大牛这才点点头,心里面的戒备也放了下来,毕竟这年头拐带孩子的人贩子也不是没有,妞妞既然说是她妈妈让徐君然带她出来的。那应该不是坏人。
徐君然不好意思开口借钱,扭过头去不说话,听着妞妞吱吱呀呀的跟大牛两口子说话,心里面这个别扭啊。脸上也有些发热。
好在大牛是个爽快人,笑了笑说道:“没事儿。都是邻居,谁还没有个忘事儿的时候啊。”说着,二话不说就从钱搭子里数出七八张一角两角五角的钱,交到了妞妞的手上。
走之前徐君然对大牛两口子点头笑了笑道:“谢谢,我晚点让人把钱还给你。”
大牛憨憨一笑:“谢啥,都是一个队里的,互相照应呗,钱不用还了,水果就当是我买给妞妞的。”看他的模样张嫂也没和他提起过自己。
没带钱,让本来还想带妞妞奢侈一次的徐君然只有悻悻领着妞妞回到家里面。带着妞妞来到自己住的地方,吃了一点东西,徐君然告诉张嫂自己在大牛那边借了几块钱,让她找时间给人家送去,毕竟对于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却也许是人家一天的收入。
下午的时候,徐君然有点饿了,正奇怪张嫂怎么还没来给自己做饭,门就被人敲响了。
走到门口开门,徐君然看到妞妞眼睛通红的站在门口,小脸不住的抽泣着,伤心的要命,张嫂正一脸无奈的站在女儿身后。
徐君然眉头一皱:“张嫂,你打孩子了?”
张嫂连忙摇头,还没等她说话,妞妞却已经扑到徐君然的怀里面,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小丫头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叔叔很喜欢自己,否则平日里不会给又是给自己买衣服又是买好吃的,她如今正上幼儿园,自然知道,自己穿的那些衣服都是林阿姨从外国带回来的,听上次看到林阿姨送自己上学的老师说,那位林阿姨坐着的车子,起码要好几十万。
好几十万是多少钱妞妞不知道,只是知道,妈妈给自己买的那种自己最爱喝的饮料,是五分钱一瓶。
反正,是好多好多瓶饮料。
徐君然一看孩子哭了,顿时就有些担心起来,连忙对妞妞问道:“妞妞,怎么了?是不是妈妈打你了?”
妞妞扬起笑脸,梨花带雨的说道:“叔叔,叔叔,有坏人欺负大牛哥哥和小花姐姐,你去骂他们,你去骂他们嘛……呜呜。”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面,让厉害的叔叔去骂人,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抱着孩子走进屋,徐君然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想要掐妞妞的张嫂,脸色一沉问道:“张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嫂见状苦笑了一下说道:“县长,是这么回事。下午我带着妞妞去还钱给大牛的时候,正赶上工商局的人在罚款。您说他们两口子辛辛苦苦卖点菜容易么,连菜带车都给扣了,还要罚款。大牛那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爹妈,又要照顾媳妇一家子。还要供着两个弟弟上学。谁知道现在县里面搞什么卫生城市建设,这几天光罚款都快把他给罚晕了。”
徐君然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说:“这事儿跟我说一下就可以嘛,我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小事对于徐君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并不是那种死板的官员。
张嫂犹豫了片刻,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我不是听说卫生城市建设。是您的指示么。”
她经常来徐君然这边打扫卫生,而且还看电视,也知道这个卫生城市建设的事情是徐君然提出来的,自然不敢对徐君然开口了。
徐君然叹了一口气,现在一些工商等执法部门的害群之马借机会揩油捞钱。在普通群众心里,大概这笔帐也算在了自己头上吧,认为是自己瞎鼓捣搞出的事儿。
皱了皱眉,徐君然道:“这事我注意一下,你让大牛他们别难过。另外从家里面给他们拿两百块钱。”
张嫂恩了一声,又小心翼翼道:“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您批评他们几句也不管用。没准他们以为有人反映问题,回头更变本加厉祸害小商贩。”下一句话没说,除非你点名说认识大牛。
徐君然笑了起来,看着张嫂道:“你的意思是县官不如现管?”心里叹口气。官场上有时候确实是这样,古今中外,一向如此,那位老人家说他只能影响京城及其周边一小块土地。美国那位总统却说他连白宫都不能完全影响,自己呢?真得能影响整个仁川县么?
送走了泪眼婆娑的妞妞。徐君然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看着桌面上的报纸,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想了想,徐君然拿起电话,打给了社会卫生治理办公室主任、常务副县长关波。
“关县长,我徐君然呐。”
电话里面,徐君然笑了笑,对关波说道。他知道关波并没有休假,听说是准备年后一起休。
关波哈哈大笑起来:“县长过年好啊,听说您过年突击检查了县公安局的工作,怎么样,有收获么?”
这个事情他是听下面的人说起的,说是徐县长大年三十突如其来的来到了县公安局,说是慰问节日坚守岗位的干警,却是检查工作的。当时就发现十几个原本应该在局里值班的干警私下回到家里面过年,甚至包括一位应该当班的副局长。
张喜斌这个县委常委、县公安局局长得到消息赶到公安局的时候,徐君然已经离开了,留给他一群面面相觑的下属。
据说,平日里在县委当中耀武扬威的张局长,砸了自己最心爱的茶杯。
张喜斌这个人,平时仗着有白林的支持,丝毫不把其他的县委常委们放在眼里,原本徐君然还打算拉拢拉拢他,甚至在最开始他成为县委常委的时候,柳强那边设计要陷害张喜斌,徐君然还曾经出手相助。可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他发现这个张喜斌是那种首鼠两端的人,既想着在自己这边捞好处,又不愿意放弃抱着白林大腿的手,端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惜他忘记了,官场上面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灰色地带,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你身在这个官场里面,就必须要在某个关键的时刻做出自己的选择,想要做中间派两面讨好,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得罪了所有人。
必须要承认,张喜斌低估了徐君然的决心,低估了徐君然的手腕狠辣程度。
大年三十的这次突击检查,对于徐君然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张喜斌不愿意投靠自己,那要么他被自己打压的丢了县委常委的名头,要么就选择跟白林决裂,成为自己这一边的人,想要做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人,根本就是做梦。
“县公安局的工作作风很成问题,大年三十都有人脱岗,平时可见他们是怎么工作的了。”徐君然握着话筒淡淡的说道:“我觉得,咱们年后的常委会上,可以适当考虑要调整一下公安局的班子,增强一下公安战线的战斗力嘛,毕竟那是咱们县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的人民卫士,如果连县公安局都出现了懈怠的情况,我们怎么能够保证下面的派出所同志,对于县里面的经济发展会尽心尽力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关波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他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却越发觉得自己之前靠向徐君然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这位徐县长的杀伐决断只果决,实在是令人感到诧异,之前拉拢张喜斌的事情关波也是知道的,想不到一旦发现张喜斌没办法拉拢,徐君然马上就对他动手,一点情面都不留,真是冷酷到了极点啊。
“县长,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关波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有些诧异的对徐君然问道。
他很清楚,徐君然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在节日里给自己打电话的性格,他既然把电话都打到自己这边了,肯定是有事情找自己。
如果有机会让县长欠下自己的人情,那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